他觉得人命真是脆弱……
夜幕完全降下,有人点起火把,双方已开始箭雨试探,战事胶着。
南面有像闷雷一般的马蹄声传来,那是张珏的援兵快到了。
没想到的是,杨文仲原本是一副不死不休的姿态,确实在这之前已下令撤退了。
鸣金声自对岸传过来,郝天益松了一口气。
他被绑在这,跑也跑不开,万一对面攻过来,战线推到附近,极有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之后便见宋军沿河追了一段,但毕竟是位居下游,而且没多远就是蒙军那层层构筑的堡垒,蒙军一退,宋军已做不到歼灭对方,很快也就退了回来。
一场冲突便这样草草落幕。
就连郝天益都察觉到了杨文仲反应异常,从怒尔兴兵到冷静退敌的转变太快了,显然是的到了提醒。
说明有人正在与李瑕过招。
“大蒙古国既然主动退兵,陛下又怎会没有考虑到此举带来的人心变动,怎会没有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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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具尸体被打捞起来,送进了塞门寨。
有士卒高举着火把在前方引路,还未到大堂,已听到怒吼与恸哭之声。
“二哥!”杨大楫上前哭喊,满脸的震惊、悲痛,哭道:“大哥走了,你也走了,这一大家子人,我怎么办啊?!”
“叔父?叔父?”杨文安伸出颤抖的手轻轻碰了碰杨大渊的尸体,似乎不肯相信叔父已然身亡。
待确定担架上的人真的过不过来了,杨文安木住了。
他转头看了看兄长杨文仲,向后走了几步,也不知是想去哪里。
直到想起了幼年,父亲战死时,杨大渊曾一把将他揽在怀里说了一句“叔父还在,叔父会把你当儿子养”,杨文安眼眶一红,落下泪来。
他性格倔强,素来不愿在人前显情绪,抹了抹眼,站在一边,冷静下来。
“父亲。”杨文粲隔着几步远,没能抢在他三叔与堂兄之前接触到他父亲的尸体。
杨文粲举止文弱,当周围杨家人都在呼喝“报仇”时,他却是听了几个族叔的吩咐,去把孩子们都带到一旁。
杨家人各有反应,而杨大渊平素宽待将士,全军莫不悲恸。
不少人拔出佩刀指天,立誓必斩李瑕为元帅报仇。
直到这些人的情绪渡过了最激动之时,许衡才缓缓踱步到杨大渊的尸体前,作为大蒙古国重臣表达了哀悼。
示意士卒将火把稍稍凑近了一些,许衡俯身,眯着老眼仔细看了杨大渊被河水泡的苍白的面容、溃烂的伤口。
箭矢是从左侧贯穿了整个脖颈。
是弓箭,不是弩箭。
弓箭上手更难,但擅射者能射二百余步,弩箭虽行疾十倍于弓,但直射只能达五十步,再远便要失衡。
换言之,射死杨大渊的人大概在离河心五十步到百步远。
再看箭矢插过,有些自上而下的倾斜……
“看来,宋军攀上了河对岸的树,射杀了杨元帅。”许衡做了判断。
杨文安遂招来两名士卒做了演示。
宋军在南岸,杨大渊回来时面朝着下游撑篙,夕阳最后的一点余晖投在他背面,一箭从右面射来……
末了,杨文安向杨文仲问道:“大哥,是这样吗?”
“不错。”杨文仲哽咽。
杨文安闻言皱了皱眉,踱了几步,站在了篝火最亮之处。
在这里,他扫视着那些随杨大渊一道去的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