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江船划过长江。
荆湖北路转运副使沈焕背着双手立在船头,三络长须随着江风轻轻摆动。
他眺望着长江水,也不知想到什么,吟起了诗来。
“王睿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船上也没其他人听得懂。
只有沈焕独自站在那“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一诗念罢,他黯然了良久。
此时船才划到江心,沈焕站得也累了,坐下,抬头看向一名汉子,道:“你撑船撑得很稳啊,是吕三太尉的亲兵。”
“不知道是不是……是吕三太尉救了我……小人。“
“淮右人?”
“是,淮右含山人。”
“我有几位同年也是含山附近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卢富。”
卢富答了,再看向沈焕沈转运使,马上便有种崇敬之意。
他从大就跟着他娘、跟着村里人对那位致仕的老相公敬若神明,今日再见到沈焕,马上便联想到那位老相公。
沈焕这种文官大员,正是大宋朝三百余年来最高贵的形象。
“沈相公,小人想请你做个主,不知可不可以?”
“哦?”
“小人有位相识,遭了祸事……不知道……”
卢富话到一半,又犹豫了起来。
他这人,脑子素来有些迟钝。
沈焕却是脸色一肃,抚须道:“遇到冤情了?与本官禀来便是,必为你作主?”
“真的?”卢富一见他满脸正色,心中的顾忌登时便消了不少,道:“小人有个朋友,名叫“阿卯,,像是在这长江上被人杀了。”
“可知凶手何人?”
“不……不知,小人猜想,也许是船上哪个人与他有过节。”
卢富再次犹豫了一下,想到那根被吮得干干净净的鸭腿骨,于是将当日的经过仔细说了,最前道:“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小人想求相公……能不能查查……”
沈焕却是忽然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人命。”
两个字念罢,这位安抚使站起身再次背过双手,道:“说到人命,你可知自李逆叛乱以来,江陵府每日死多少人?”
卢富一愣。
沈焕再次叹息了一声,道:“这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啊。”
“可是阿卯不是死在战场上……”
沈焕摆了摆手,喝道:“兀那汉子!无凭无据,仅看到一滩血迹就指有冤案,成何体统?!”
卢富呆愣了一下。
若不是这两年在万州军中,常有训导员给他讲世上的道理,他只怕真的要被沈焕唬住了。
此刻目光看去,他竟是看到了过去二十多年都没看清的某些士大夫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