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睿无力地松开手指,纸张从她的指间飘落,被初秋之风一拂,落在了太平别院正中的那方小湖上,纸张被湖水一浸,瞬即向着水面上沉去。
惊鸿一瞥间,范闲看清楚了那四个字,心内一片震惊,虽然在叶家反叛之后,他就想过陛下还活着的可能xg,只是此时亲眼看到,亲眼证实,却依然止不住震惊起来,因为他不知道大东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陛下既然还活着,长公主自然是一败涂地,虽然她先前那般说了,可是范闲清楚,如果能一举消灭天底下所有的强大的男子,才最满足她的想法。
这个消息是范闲一直期盼的好消息,如果陛下死了,他还真的很担心叶家会不会在这条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范闲难抑激动地握紧了拳头,缓缓地站了起来,注视着李云睿的背影,很担心这个女人会不会在这个消息的刺激下,下达什么疯狂的指令。
李云睿轻轻拍了拍手,小湖四周涌入了许多高手,范闲扫了一眼,并不怎么害怕,这些信阳招蓦的人手或许在一般人看来十分可怕,但根本没有放在他的眼里,他只是担心婉儿和大宝。
出乎范闲的意料,也令那些部属震惊的是,李云睿一脸平静,缓缓开口说道:“你们都走吧,这里不再需要你们了。”她停顿了片刻后说道:“隐xg埋名,安安稳稳地把余生渡过,也不要想着报仇之类很可笑的事情。”
那些部属们哗然,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望着长公主,痛声说道:“殿下!”
从范闲踏入太平别院的那一刻起,这些人就知道京都的谋叛已经出现了极大的问题,可是他们对长公主依然有强大的信心。
李云睿只是淡漠地笑了笑,挥了挥手,不再说什么。
“殿下!”那些部属们在小丘上下,小湖四周对她跪了下来,不肯就此离去,有几人甚至哭了出来。
范闲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虽然清楚李云睿是在事败之后,已经生出了自绝于天地的念头,才会遣走部属,但他着实没有料到,这些部属对她竟是如此忠心。
他与信阳方面的接触极少,也不知道长公主是如何统驭属下,在皇帝的纵容与陈萍萍的帮助下,这两年对长公主的战争,他是胜多输少,对李云睿未免生出几分轻视之心。
但此时看到那些痛哭流涕,不肯离去的部属,感受着众人对长公主的忠心,范闲才隐约间明白了一些什么,比如为什么这位公主殿下可以在朝廷里有这么多的势力,为什么她可以说服苦荷与四顾剑出手,为什么她可以控制住太子和二皇子,为什么……这只是一种感受,他依然不清楚长公主的魔力从何而来,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绝代美丽便可以达成的效果,只是很遗憾,范闲以往不知道,如今看来也没有什么机会看到长公主的真实能力了。
四周一片哭声,身处湖边的长公主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厌烦,再次挥了挥手。
一位领头官员,看着这一幕,知道大事已去,抹去眼角泪痕,跪下磕了一个响头,坚毅转身离去。一个人离开,便有许多人离开,或许这些人都不是贪生畏死之徒,然而李云睿既然发了命令,而且殿下明显不喜,他们除了离开,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如此,整座太平别院便只剩下了长公主和范闲二人,虽然先前也是如此,但范闲知道外面有很多人在监视自己,此时知道那些人都离开了,他的心中更感孤清,看着长公主瘦削的肩膀,微感惘然。
李云睿缓缓转过身来,两只手极为优雅地放在腹部,广袖低垂,坠成美丽而华贵的线条。
她的脸上依然是微笑一片,眼神却格外清湛,不再是那个敌人面前y狠的人物,不再是太后面前经常被打耳光,娇怯哭泣的伪懦弱者,不再是皇帝铁一般手掌下,倔狠、愤怒、悲伤的那个妹妹。
她就是长公主,她就是李云睿,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那位。
李云睿微笑看着自己的女婿,开口说道:“知道陛下还活着,你似乎没有我想像当中开心。”
范闲微微低头,说道:“最近一段时间,已经死了很多人,我开心不起来。”
“原来是这样,看来你和你的母亲还真像……”李云睿微微一怔后笑了起来,用一种莫名的情绪中止了这个话题,转而淡淡问道:“你有没有想过,秦家为什么要反?”
范闲皱了皱眉头,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更不清楚在这种时刻,她为什么会忽然提到已经被定州军驱出京都的秦家。
长公主带着微嘲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转而叹了一口气,看着已经沉到湖底的那方纸张,太平别院的湖水极清极浅,白sè的纸张在湖水中渐渐散开,像极了泡开的馒头片,惹得无数红鲤前来争食,水里一阵翻滚。
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说道:“其实我们都是鱼,只不过争的东西不大一样。这次我没有争到什么,本来以为自己会愤怒失望……而且我确实愤怒失望,可最后才发现,原来他活着……我终究还是开心的。”
范闲一怔,旋即微哀想道,按长公主先前所言,她的人生目标已经达到,至于皇帝死或不死,又如何呢?只是陛下既然回来了,长公主恐怕再没有活路。
然后他看见了一幕令他心惊的画面。
李云睿脸sè平静恬淡,缓缓垂下自己的双臂,那双淡sè的宫服广袖自然垂下,散开,就像是一场大戏已然落幕,演员最后一次走出帷幕,向观众表示感谢。
最后的演员不仅仅是她自己,还包括一把黑sè淬毒的匕首,这把匕首正深深地插在她的小腹中,深没至柄。
范闲心头一颤,整个人横飞了过去,将她扑倒在地,伸手点向她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