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很枯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军队是道门,不断有虫离开,不断有虫进来。
当年那批不大正经的军雌也早已从预备军成为了正式军。
他们愈成熟稳重,却也愈沉默。
并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他们不需要多费那些口舌。
战友情日久弥深,他们之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胜过了千言万语。
但有时也恨命运无情,虫们这一生一直在道别,和老师同学道别、和家虫道别、和战友道别。
上头紧急通知,让他们这批军雌上前线时,青涯都没反应过来。
他甚至不敢相信。
青涯跟着熟悉的虫们出了一次又一次任务,刚开始还被吓哭过,一闭上眼,眼前全是头颅和残肢,肉泥血糊糊地黏在地面、植物表面和军雌身上。
每次打扫战场,青涯都会哭。
认识的、不认识的虫,安静躺在沙土里。
有的睁着眼,有的闭着眼。
有的表情茫然,有的表情痛苦。
他们被一点点打扫起来,堆在一起,埋在一起。
青涯有无数次感觉心脏负荷过载、无法呼吸。
到了后来,他已经麻木,甚至可以凭着陪战经验判断战局局势,十有五六是准的。
他们打过很多胜仗,但也有作战计划赶不上变化、指挥失误的时候,败得最狠最惨的那一次,营长和几个连长没回来。
军雌们沉默着,半夜去找他们,结果捡回来再仔细一拼,根本就没有哪只虫是完整的。
青涯看着一连连长那张灰白色的脸,不复艳丽,表情痛苦又狰狞。
军雌们无声流着泪送走了同伴们,却没有时间给他们去泄痛苦和悲伤,只好将情绪化作仇恨,尽数宣泄到战场上。
青涯已经数不清自己陪着军士们送走了多少虫,却没有参加过一场葬礼。
夜半休憩时刻,他听着战壕里隐隐约约传来压抑的哽咽声,双眼热烫,视线模糊,眼眶却流不出一滴泪。
战争并不会只摧残他们,敌虫付出的代价同样巨大,现在沙地里还埋着一些零散肢体,大部分是对面没捡走的。
但青涯并不怜悯他们,国仇家恨非一日之累,因为国家利益而选择对其他国家起战争,这种做法并不值得赞同。
战争里死伤的大多数都是两国百姓,少部分贵族也会折身于此。
但上头的虫都还坐得好好的、稳稳当当的。
青涯想起一句话,战争其实是政治斗争的手段。
只要双方或多方政治集团之间有一天达不成妥协,战争就不会停止。
侵略战争,如此肮脏的政治产物。
青涯恨到极致时还会想,为什么自己只是旁观者,为什么他上不了战场。
为什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待在后勤处递个绷带都做不到。
他明明已经来到了这里,却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历史要他亲眼看着,战争是多么残酷。
青涯不敢想,他一个旁观者尚且觉得恐怖,那军士们在拿起武器的那一刻,会不会比他更怕?战败的那一刻会不会比他更崩溃?
可他们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