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一角里,出现的是言冰云那张英俊却显得格外寒冷的脸,只听他轻声说道:“大人去哪里了?”
能让他称一声大人的,在使团中只有范闲一个人。那位监察院官员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属下不知。”
言冰云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好开口,犹豫半晌后,终于轻声说道:“这一路上,有没有一个喜欢穿着淡青sè衫子的女人跟着车队?她喜欢骑一匹红毛大马。”
监察院官员摇了摇头,言冰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将帘子放了下来,确认了那位沈大小姐没有冒险来看自己,心情变得轻松了一些,但不知道为什么,轻松之后,又有些黯淡。
…………在高梁地的外面,是一座孤单单的亭子,亭旁是早已废弃多年的古道,古道上停着一辆马车,停子里站着两位姑娘。
一阵风过,高梁地微微一乱,范闲从里面走了出来,缓步迈入亭中,双眼柔和看着那位丰润无比的姑娘家,轻声说道:“想不到一入上京后,能真正说说话的时候,却是已经要离开了。”
司理理对着他微微一福,声音略有些颤抖:“见过大人。”
范闲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在旁边的海棠一眼。海棠笑了笑,将双手插入口袋之中,脚尖一点亭下有些碎裂开来的地面,整个人已然飘身远离,将这亭子留给了这对关系奇特的男女。
海棠一出小亭,范闲脸上的柔和之意顿时消散无踪,他望着司理理正sè说道:“入宫之后,一切都要小心一些,太后不是简单角sè,你们想瞒过她,不是那么容易。”
司理理看了他一眼,眸子里渐渐多出了一丝温柔的缠绵意味,软绵绵说道:“就只是要我小心些,没有别的话要说?”
范闲笑了笑,却没有上前去抱住她那孱弱的肩头,说道:“你既然坚持留在北齐,又何必如今又想软化我的心意?莫非你们女子都以挑弄我们这些浊物的心思为乐?”
司理理淡淡一笑,全不似在海棠面前那种柔弱模样,说道:“大人还不是如此?小女子虽然坚持留在北齐,但您抢先这般说,莫不是怕我要求你带我回京都?”
范闲瞳子里闪过一丝戏谑,说道:“姑娘将来说不定是北齐后宫之主,何苦跟着我这等人打混。”
司理理也笑了起来:“能在宫中有处容身之所便是好的了,哪里敢奢望这么多。”
范闲摇摇头,忽然开口说道:“理理,你与这天下别的女子有些不一样。”
司理理喔了一声,旋即平淡应道:“或许是因为理理自幼便周游天下,去过许多地方,比那些终ri只在宅中呆着绣花作诗的女子,总要放肆些。”
范闲沉默着,知道她这话说的确实有道理,在当今世上,一般的女子只有枯坐家中的份儿,没有几个人会有司理理这样的经历,有海棠这样的ziyou度。他转头望着海棠消失的方向,语气有些严肃说道:“我相信你的能力,只是依然要告诫你,不要低估那些看似老朽昏庸的人物。”
亭子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凝滞了起来,许久之后,司理理深深一福,将头低着,几络青丝在风中轻舞,柔声说道:“或许大人不信,但理理确实欢喜与大人在一处说话,就像来时的马车中一般。”
范闲望着她,不知道这个女子说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司理理微微一笑,美丽的容颜显得媚妍无比:“大人,理理很感谢您在途中替我解毒,这句话……是真的。”
“我不是陈萍萍。”范闲说道:“我相信就算是利益上的纠结,也可以用一种比较和缓的方式来达成,而且我也不希望北齐的皇帝因为你的缘故中毒……当然,如今看来,陈萍萍这条计策从一开始就没有成功的希望。”
司理理双颊微红,知道面前这个与自己最亲近的男子已经猜到了某些事情。
范闲继续轻声说道:“姑娘ri后便要在宫中生活,身份ri尊,监察院的手脚再长,也无法控制您,所以你与我之间的协议是否有效,就看你我的心意了。”
司理理认真说道:“请大人放心。”
范闲看着这美丽姑娘的眉宇,忽然有些恍惚,略定了定神之后才说道:“你在北方等着消息,注意安全,我估计你家的仇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帮你报了。”
司理理霍然抬首,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范闲。范闲没有理会她眼中的惊喜,自袖间取了张纸条给她,说道:“通过这个人与我联系,记牢后把它毁了。”
范闲忽然微笑说道:“我可以允许你放弃我们之间的协议,但我不会接受你出卖我。这个联系人是单线,你就算把他卖给北齐也没有什么用处,所以你最好不要冒险。”
看见这位年轻大人那有些怪异的甜甜的笑容,司理理却是心头微凛,不知为何有些害怕,赶紧点了点头。
“还有,如果……”范闲沉默了少许之后,忽然开口说道:“如果有哪一天你不想留在北齐皇宫之中,通知我,我来处理这件事情。”
“谢谢大人。”司理理柔弱不堪地低首道谢,这声谢终于显露了一丝真诚与不舍,因为她知道这声谢之后,自己便要离开了,微带黯然之sè说道:“此一别,不知何ri才能再见,每思及此,理理不免肝肠寸断。”
说完这句话后,司理理便毅然转身离开了亭子,只留下后方深深皱眉的范闲,还在思索着肝肠寸断这四个字所隐藏着的含意。
…………看着那辆马车渐渐沿着废弃的古道离开,范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内心深处却是叹息了一声,然后一拳击打在亭子的柱子了,发出啪的一声。离亭ri久失修,早已摇摇yu坠,此时挨了范闲一拳,更是咯咯作响。
一个身影从亭上飘了下来,不是海棠还是何人?海棠姑娘轻轻落在范闲的身边,苦笑说道:“朵朵可没有偷听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