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徒手折断了胸口的箭,踏入一条幽静的廊道。
宫变了啊,两侧已没有了垂的太监。他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和泪水,跑两步就呜咽一声。胸口泡在一片血红的污色里,连气都喘不匀。
他用袖口去擦汗,却抹了自己满脸的血。
他哭得更厉害了,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他好像看到了父皇和母妃,招着手让他休息。再走几步就进入伶官署了,找个地方一躲或许还能有条活路。可他太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廊下,坐下后觉得还不舒服,干脆直接躺了下去。
他觉得好渴,想要喝水,怔怔地擦着手心凝固的血迹,声音暗哑地唤:“水、水……”
一双小脚出现在他眼前,是宫女的打扮。他迷迷糊糊地看见那人端给他一只碗,说:“喝吧。”
李存勖二话不说,仰起身来喝了个干净。
喝完后才现,这不是水,味浓而烈,是碗酪浆。
他抬头去看送酪浆的人,瘦而干瘪,形貌奇丑,但那一双眼睛却十分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刘玉娘笑:“皇上不记得臣妾了吗?”
原来是她!她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李存勖抿了抿干涩的唇:“你来做什么?”
“送皇上一程。”
这是一碗绝命汤。
李存勖腹痛如绞。
他不应该在饥饿交加之时喝酒的,况且他还受了伤。伤口火烧火燎地痛,他咬牙切齿道:“你这毒妇!”
风吹着伶官署的垂帷,刘玉娘笔直地站着。她用看死人的目光看了皇帝一眼,毫无留恋地走了。
回廊上挂着灯笼,里面只有一点微光。李存勖想起自己刚当皇帝的时候是多么热闹,满宫都点满了喜庆的蜡烛。那时他提起一盏,走到城墙上照着脚下的洛阳城,风刮在耳边,将他的声音远远地送了出去。
他说:“我当皇帝了。”
他还说:“朕必彪炳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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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来的千秋呢,他马上就要死了。
他静静地望着那颜色灰惨的宫灯,看着最后一豆火苗熄灭。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一动也不动。
死也要死在生前最喜欢的地方。
一个受过他宠信的伶人逃命时经过,本想一走了之,又怕他的尸被乱兵肢解、糟践,于是从里边抱出了许多乐器,满满当当地堆在他身上,跟座小山似的。那伶人点了一把火,道一声:“皇上好走。”
伶官署溅起火浪,李存勖被大火吞没。
嘉庆殿也跟着起火,刘玉娘握着手中的图纸微笑。有了这纸,不愁申王抛下她。
成王民心所向,兵力惊人,申王再如何谋划,都不会是成王的对手。除了跑,别无选择。
两人狼狈为奸,率百骑从师子门出逃。一路逃到太原,起了争执。
争执的源头,是刘玉娘怀中的图纸。狡兔三窟,她在太原藏了大量的金银宝藏。申王命她立刻取出,刘玉娘却捂着图纸不肯松手。
她清楚地知道,交出图纸的那一日,就是自己的死期。
她无畏道:“你若逼我,我就毁了这图。”
申王投鼠忌器。
他实在不该和刘玉娘合作的。
这女人危险得很,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敢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