曈搅着汤,语气平静,“我想了想,医官院还是不太适合我,我更喜欢在西街坐馆的日子,所以辞任了。”
“不是,你喜欢在西街坐馆,那你眼巴巴跟人去苏南凑什么热闹。”杜长卿把碗一推,急道:“人家去救个疫,名声也有了官职也升了,怎么到你这里还不如从前了呢?”他说着说着,忽而想到什么,一拍桌子,目光灼灼盯着曈:“我知道了!”
“你是不是又在外头惹什么祸事了?”
曈不说话。
“肯定是,”杜长卿越笃定自己猜测,“你上回就是看了什么御药院药单,回西街闭门思过了三月。你一定是在苏南又管不住手捅什么篓子,根本不是主动辞任,而是被赶出医官院的?”
此话一出,院中其余人也看向曈。
好好去趟苏南,回来官职都丢了,的确惹人疑惑。
曈神色自若:“就当我去了一趟,见了疫情艰难,开始贪生怕死吧。做入内御医,打交道的都是贵人,若处理不好,恐怕惹祸上身,不如在西街自在。”
“况且,”她笑笑:“在西街坐馆不好吗?苗先生一人有时忙不过来,加我正好。时逢节日亦能做新药方供给。杜掌柜先前要将医馆开到城南清和街,去赚富人银子的宏愿,说不定日后真有机会。”
一听到“去赚富人银子”几个字,杜长卿登时底气一矮,神色有些动摇。
银筝见状,笑着劝道:“不去医官院就不去医官院,俸银也没比咱们医馆多多少,咱们医馆每日傍晚就关门,那医官院还得熬半宿。姑娘回来得正好,开春把院子翻翻,我一个人住着也不怕了。”
言罢,又对苗良方暗暗使了个眼色。
苗良方回过神来,跟着附和:“对对对,东家不会舍不得多出一份月银吧?何至于此,小做的新药可比月银多多了。”
杜长卿仍拧着眉,语气忿忿:“大好前程不要缩在西街坐馆,脑子坏了?”又不耐摆手,“算了,你的事我不想说,没一件让人高兴的……那你既然回来,就先想想要做什么新药。我先说了,虽然你是翰林医官院出来的医官,月银还是照旧,不准坐地起价。”
曈笑了笑:“好。”
他又问了几句,明里暗里都是打听曈在苏南是否犯错,曈一一回答。杜长卿见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只是神情间仍有些耿耿于怀。
待用完饭后,苗良方拉着曈回到屋里,趁杜长卿在里铺结账时低声问曈:“小,你真辞官了?”
曈点头。
“到底是为何?”苗良方不解,“如今从苏南回来,正是吏目考核最重要关头,你辞官,常进也同意了?”
曈笑了笑,温声回答:“常医正知道的。”
“小……”
“苗先生,”她看向苗良方,“翰林医官院究竟是什么情况,您当年待过,比我清楚。我不适合那样的地方,亦做不来卑躬屈膝看人眼色的日子。在西街坐馆,为平人治病看诊,倒比在皇城里自在得多。”
苗良方看着曈。
曈眉眼坦荡地任他打量。
苗良方觉得从苏南回来的曈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曈总是沉默着做事,也不爱对人解释,好像她做什么,想什么都无人知道。其实仁心医馆众人都知道曈在做自己的事,只是她像块石头如论如何也难以撬动,便不约而同默契地选择不问。
如今她却骤然轻松,像是已经做完所有该做之事,卸下一切不愿负担的包袱,轻松的、平和的,这分明的简单令人不舍打破。
苗良方叹了口气。
“行吧,”他扶着拐杖,“你一向有主意,自己心中有数就行。”
如今盛京皇城里才生变故,各项关系错综复杂,此时急流勇退远离是非未必不是件好事。思及此,再看曈的决定,便也觉出几分英明。
“你既辞任,将来还是回医馆坐馆,恰好,我也有一事想同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