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孩子做了对鞋,我还欢喜地拿给九爷瞧,不想你包藏祸心,在里头深深埋了根针。我当时不曾发作,是知道你必会辩解,说自己只是无心之失,这点子小事,九爷也未必便对你冷了心肠。所以我又忍了。”
“再后来,是你故意在我屋里摆那依兰香,你明知我有孕,你安得是什么心我夫妻之间是否需要借用外物怡情,是你能管的么”
“不必说,我见红惊胎之事,也是你去老太太院子里乱嚼的舌根你手底下那几个小丫头,常常替你跑腿送信,若真要查,牵连出的人恐怕还不止咱们岚院和松鹤园春熙,你我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么便是我不曾嫁给九爷,他也不可能娶你啊。六年相伴,同处一室,甚至他沐浴都是你在旁伺候,九爷又不是那柳下惠,他若真对你有意,他何苦忍这六年”
林云暖一句句说着,根本不给春熙反驳余地,她语气肯定,不留情面,是第一回在春熙面前撂脸子。
“我是不想多生事端,才没在每一回你与别人凑在一处嚼舌根的时候抓你的现行,把你拉到人前去与你对峙。春熙,我给你留了脸面,你当我是什么”
一件件一桩桩,原来从没逃出她的掌握。春熙神色从羞耻、倔强、不甘,终于变作慌乱。
“奶奶,不是这样”
“我累了。”林云暖摆了摆手,“我不想兴师动众去查什么案子,我又不是捕快。这里是我的家,是我和九爷的院子,我有资格决定谁去谁留。你也不必拿你是老太太的人那些话吓我。”
林云暖靠在椅背上,闭了眼睛,轻声道“你自己去我床下小匣子里第二层”
她说完这句,就不再理会春熙。
春熙抿了抿嘴唇,许久,才下定决心般移步到里间,翻出林云暖说的那只匣子。
红木做的小匣子,没有上锁,轻轻一掀就开了,首层厚厚一沓房屋地契,二层当先一张,就赫然写着她的名字“何春红”。旁的字她认不全,自己的名字却是认得的,后来服侍了九爷,才改了名字熙。下角一个小小的鲜红的手印,是她五六岁时就按下的,家生奴婢,世世代代服侍木府众位主子。
只是,这身契不该出现在这儿
春熙手一抖,惊恐地回过头去。
林云暖不知何时站起身来也不她一眼,移步到一旁的房,背对她,声音听来有些意兴阑珊。
“九爷如何待我,怎会叫我轻易受制于人你们几个身契从一开始就在我手里,只可惜,你一直认错了主子”
春熙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巨大的不甘生生撕裂她的心,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她生来就是低人一等的奴婢凭什么她的生死全权交由人手
“我原想留你。若只是我自己,搁一个不同心的奴婢在身侧,也没什么好怕的,时时防备敲打就是了。可如今,我眼就要临盆,我的孩子,怎能叫他生在你这样坏了心肠的人身边你若还顾及颜面,一会儿自己去告病休,月银照拿,不至叫你损失什么。只是这院子,你不必再奢望能踏入。若你是个聪明的,最好也莫要去烦扰老太太和九爷了。否则”
否则如何,林云暖没有说下去。只是手里茶盏重重摔在地上,裂成无数碎片。
她已经说了太多的话,觉得好生疲累。
与一个下人置气,着实是不值得的。
春熙怔了半响,于此时,她该出去,依言远远躲出去,永不踏足九爷的院子。
可是,她不甘心啊。她在这服侍六年,这女人才进门几天她背后有老太太,老太太会为她做主,身契又如何,大不了,求老太太把身契要走,难不成,这女人还敢逆老太太的意不成
春熙站起身,冷笑朝前走。
“奶奶,奴婢拼死也得给自己喊声冤枉。您适才所言,不过推测罢了,您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奴婢的确做过那些事针是奴婢放的怎知就不是您自己为了嫁祸奴婢自己放的呢奴婢传话到松鹤园,那也是因为老太太关心您的肚子,奴婢是为让老太太放心,是尽孝呢,何错之有奶奶若非要往死里磋磨奴婢,奴婢也只好把事情扬开了,叫人家知道奶奶是何等的度量狭小容不得人。”
不拼怎么办难道真的病休,给人送到外头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林云暖挑眉瞧着她,那张平素总是寡淡疏冷的脸上,露出十分失望的表情。
春熙举步往外走,才到门口,就见翠文领着沈世京来了。
茶盏碎裂在地,茶水弄污了地毯,林云暖抱着肚子,似乎有些不适。
翠文当即一怔“春熙,这是怎么了奶奶,您觉得如何”
“茶。”林云暖吐出一字,靠在柱上轻轻喘息。
翠文绕过桌子,提起茶壶,“奶奶是要喝茶”
春熙冷哼一声,不知缘何这位适才还对她言语威胁的妇人要如此做戏。
沈世京眉头一紧,已经上前,从翠文手里接过茶壶。
斟出一杯,细细验,接着,有些愕然地望向林云暖。
林云暖苦涩一笑,然后,轻轻道“翠文,请大奶奶过来吧。”
春熙在屋中生闷气,地上打碎了无数的摆件杯碟,今天已经撕破脸,其实她也忐忑,生怕老太太不肯维护于她。适才撂下狠话,这时想来不免后怕。九爷待她虽好,可对方却是九奶奶啊。妻子和婢子,一字之差,便是天地之别。
她才躺进帐中,就听外头一阵喧哗。
当先一个婆子,不曾敲门就闯了进来,“咣”地一声,几乎将门板踢出洞来。
春熙弹跳起身“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