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箫声十分动听,吹箫的正是陈珍,技艺高超,可谓是绕梁三日。
然而,他吹的却是《霓裳羽衣曲》。
薛白能很明显地看到陈隆基脸上欣慰的笑脸僵了一下,一瞬间似有杀意毕显。
那是嘲讽,陈珍不知为何而失落透顶,竟是在嘲讽陈隆基没能守住最宠爱的女人,还要如此与薛白虚以委蛇。
这同时也是对薛白的嘲讽,讽他要么是丧尽道德,枉顾人伦,要么是假冒皇孙,阴险狡诈。
总之,陈隆基与薛白都虚伪至极,为了权力颠倒黑白。
陈珍受够了他们满口的谎言。
薛白淡淡瞥了陈珍一眼,再次与陈隆基对视时,发现陈隆基眼中的杀气却已烟消云散了,仿佛没听到那支《霓裳羽衣曲》般,继续以和蔼的表情说着方才未说完的话。
“朕现在过得很开怀,打打骨牌,看看戏曲,不必为国事烦忧,社稷交给伱,朕很放心。”
这句话,陈隆基说得很真诚,可偏偏耳边的配乐还在响,使他的话听起来隐带着些威胁之意。
他为了消除这种威胁感,笑得更真诚了些,补了一句。
“朕很放心。”
薛白出了太极宫,先是去看了郭锁。
除了诊治的大夫,薛白还特意让陈遐周来看了一眼。
郭锁还未醒来,躺在那儿,头上的伤痕触目惊心。
陈遐周俯身看了会儿,道:“并无性命之忧,这种外伤,殿下唤贫道来可谓是杀鸡用牛刀啊。”
他颇通医术,对练丹更是精通,因此一直在为薛白研制火药。有了这层关系,薛白对他也是十分信任,招手让他到外面谈。
“伤势你也看了,他是真心求死,还是在演戏。”
“能撞成这样,可见力气极大,不死是因为侥幸,不会是算好的。”陈遐周给了结论,道:“他必是真心求死。”
这答案与方才的大夫所言相同,薛白又问道:“那你觉得,他是真疯,还是假疯?”
陈遐周捻须沉吟,半晌,方才摇了摇头。
“暂时还看不出来。”
“那你便以为他治病的名义与他相处一段时日,观察他的癔症是何情形。”
“也好。”
“别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丹药给他吃。”
陈遐周答应下来,却是抚着长须,问道:“殿下认为他是装疯,莫非是怀疑他别有目的?”
“你既喜欢装神弄鬼,依你所见呢?”
“我看此人质朴,或许他所言就是真的。”
方才薛白相问,陈遐周说看不出来,现在说的就是推测了。
薛白不再理会他,趁着天色还早,又到政事堂去见了见颜真卿,既是向岳丈拜年,也是担心年节之际朝中出什么事。
到了官署,恰见颜真卿与颜春卿并肩而出,正在谈论朝廷今年国用不足的问题。
彼此相见,聊了几句,也只能把这个问题留待明年解决。
颜春卿的能力虽然逊色于他几个兄弟一些,却是接替薛白在偃师县主事的人,相比于颜真卿的守礼刚正,反而更算是薛白的心腹,薛白近来正在考虑让他担任礼部侍郎。
“殿下身上有丹药的气味。”颜春卿吸了吸鼻子,忽问道:“可是方才见过了陈遐周?”
薛白不由诧异于颜春卿鼻子竟这么灵,还有这样的判断力。
当然,颜春卿曾久在偃师与陈遐周十分熟悉,这也是一个原因。
“大伯竟如此料事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