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妇人轻轻抚摸着她儿子的后脑勺,那小孩也懂事,乖巧地叉手执礼,唤道:“仲父。”
这一瞬间,田神功是感到不可思议的,他觉得这事太荒唐了,因为他不配。
他不仅卑贱,至今官位也不大,岂当得起皇家贵胄唤一声仲父?
天明时,宫门缓缓打开。
杜媗与杜妗夜里在少阳院折腾了一夜,坐在马车中,疲倦地闭目养神。
“阿姐。”杜妗忽然开口道:“你说长安城有哪个重臣、勋贵能避开我的耳目?”
“想必天子驾崩之日不远,蠢蠢欲动的人不少。”杜媗道:“你啊,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总觉得自己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你这才经营了多久?这长安城里,大唐皇室一百余年,尚且被世族嫌弃。”
“我的情报就是覆盖长安,不该现不了端倪。”
杜媗摇了摇头,道:“你越是这般自大,越是危险。”
“依你之意当如何?”
“回去之后,我们再重新梳理一遍吧。”杜媗道:“想必是有些痕迹被我们疏忽了。”
“阿姐是说,我们也曾现过端倪,但没有重视……”
话到这里,有下属策马赶到马车边。
“二姐,出事了。”
“说。”
“小人照你的吩咐,派人送走张汀母子,可我的人死在了半路上,张汀母子不见了。”
杜妗一听,顿时面若寒霜。
许诺张汀好处,让她盯着李亨,继而挫败李亨父子想借着灭佛闹事的图谋,助薛白收服杨炎,以及稳定朝纲。这一系列之事,是杜妗的得意之作。
事后她没有为难张汀。
原本,她以为自己这么做也是顺手报当年的一箭之仇,可当张汀疯一般笑着说被和离时李亨是什么表情时,杜妗心里毫无波澜,她早就无所谓这些了。
当时张汀还很讶异,问道:“怎么?我替你报仇了,我让李亨像狗一样趴在我面前求我不要和离。”
“你知道我平时和谁共榻而眠吗?”
张汀原本还在笑,闻言,笑容就渐渐僵住了,莫名其妙地开始刺痛杜妗,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
“知道吗?李亨早就看出你野心勃勃,让李静忠给你下药,就怕你有朝一日害死李俶。可他却让我生下了佋儿,是我野心不够吗?还是……我比你强?”
杜妗问道:“你想死吗?”
“你嫉妒我?”张汀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像是脑子有问题。
杜妗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和这样的疯女人一般见识,就吩咐人将他们母子送走。
在今日之前,她一直就没把张汀当成一回事,连李亨、李俶都颓废下去了,张汀又能做什么?
但现在张汀成了一个逃脱了她视线而且身份至关重要的人。
杜妗大为愤怒。
她生气时没有大吼大叫,而是愈冷峻,喃喃自语道:“我还是不够心狠。”
杜媗道:“你需要的不是更心狠,而是容忍自己出些错。”
“现在说这些没用,想想她能去哪吧。”
说着,姐妹俩对视了一眼,很快就想到张汀有可能去了哪里。
薛白近来国事繁忙,并没有太多心神放在权位之争上。
秦陇战场的战事愈吃紧、河南又出现了旱灾、各地本该运来的夏粮因各种原因延迟了,漕运也出了问题,使得江淮的税赋与榷盐的收入被卡在两淮。
薛白怀疑是有一部分州县的官员故意的,比如河南转运使李峘就是李岘的兄弟,很有可能扣留了漕船,为的就是给他下绊子。
李琮快死了,必然有人按耐不住。
唯今之计,一边派人去查,一边拆东墙补西墙先应付着。
这让薛白手底下能用的人手十分不足,也牵扯了他大量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