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
一个正佝着背在割野草的老农转过头,见砚方回来了,十分欣喜,眼神里透出骄傲之色。
不远处的农夫们也是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砚方上前,见他阿爷没有多余的镰刀,就弯下腰拔着草。
父子二人沉默了一会,他才开口。
“阿爷,我们家姓袁,我有大名吗?”
“我们逃到崔家那年你才两岁,是管家给你起的名字。”
“这是府里书僮的名字,以前死的书僮就叫砚方。阿爷,我有自己的大名吗?”
“你没的,你阿姐倒有……”
父子二人又沉默了一会。
砚方道:“阿爷,我们家以前也是寿安县的丁户吧?”
“那可不哩,良民。”
“我听朝廷张榜,丁户若是肯回去,每丁分田一百亩,一年免庸租,次年税半,三年后才……”
“哪能回哩?!遇上灾年,要饿死的!”
砚方道:“阿爷给崔家种地,地是崔家的,粮也是崔家的,连我们的人,连我们的子孙后代全是崔家的,一年种那么多粮,交上去的庸租是新政的三倍,值吗?我们回去吧,饿不死的,灾年朝廷有常平仓,还有春苗贷……”
“这样好的主家,哪里还再有?!”
老袁头着急起来,挥舞着手里的割草刀,问道:“你这些,哪听来的?是不是县里那个新来的吏员说的?他霸占人家小寡妇,马上要被乡里浸猪笼了,你听他的?”
“什么?邵文远不可能霸占寡妇。”
“傻小子,你才吃了几粒盐。遇到这样好的主家你不安份,我们只盼着你能当上个小管事,再娶个府里的婢子,生几个大胖小子。”
“生下来再当奴婢吗?!”砚方突然情绪崩溃地喊了一句,道:“我不要再当奴婢了!”
他喊过之后,见阿爷傻愣在那,连忙压低了声音。
“阿爷,回去落籍吧,儿子想去考科举,儿子以后当大官,孝敬你们二老。”
“怪不得,三管事上次说你眼高手低哩。”
砚方讶道:“他说什么?”
“主家对我们有大恩,当年要不是三管事借我们钱,我早就病死了。后来遇到灾荒,我们欠了三年的租庸调,要不是三管事劝主家把我们买下来,这个家早都没了。好不容易,把你养到这么大,你现在要脱籍,你拿什么还主家的恩情?”
“阿爷放心,等我当了官……”
“你当不了官的啊,我们祖上一个当官的都没有,你怎么敢做这种白日梦的?”
“因为我读书啊!”
“啪。”
砚方还想再说,脸上已挨了一巴掌。
不痛,但他那种了一辈子地的阿爷却异常坚决。
“你连夜回去伺候郎君,给三管事磕头认错,说你以后再也不敢眼高手低了。”
老袁头说完就走了,田梗边就留下砚方一个人。
他吸了吸鼻子,独自往崔家别业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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