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拿出一个酒囊以及一个布袋包着的零食,很快,两人也就聊开了,蹲在田边说些在陇右之事。
“我啊,在都虞候韩游瑰麾下,陌刀手侯康,你可能没听过他的名字,我们可是隶属于郭大帅。”
聊到战场之事,这退下来的伤兵很有些谈资,饮了两口酒之后,侃侃而谈起来。
“说是三十万吐蕃兵,其实都他娘的是些牧民,盔甲都没披,要不我早死了。战场作战,还是我们大唐勇士猛得多,就是架不住他们人马多,四面八方涌过来,防都防不住,只能据城而守。”
“若说杀敌,我确是杀过几个吐蕃兵的,可说实话,就是些边境的百姓,没大多意思。费力,费命,最后还是让真正的吐蕃兵捡了便宜。”
“我这伤啊,去年落下的。我们跟着韩将军奉命去支援马将军,结果马将军迷路了,天黑了也没回来。我们都劝韩将军退了算了,将军不肯退,继续往前去找马将军。结果被吐蕃大军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杀也杀不光。你猜怎的?我还以为要死在那的时候,马将军杀了回来,反把我们救下了。”
“那一战啊,我们杀了敌军上千人,可等我们退回城里,五百人也只剩一百多人喽,我腿上也挨了两刀,这根手指也没了。”
薛白听罢,那种急于求成的心态就平缓了很多。
他不会再想要怒气冲冲地问前线将领“你们都在做什么”。
“知道达扎鲁恭是什么样的人吗?”
“嘿,我还真远远见过他的大纛,威风得很。军中说他有个汉名,叫马重英,为什么呢?说是他阿爷是个和尚,姓马,他阿娘是个波苯教的巫师,之所以他能当上吐蕃宰相,乃是他阿娘与吐蕃贵族私通,用巫术蛊惑了对方,收养他当义子。后来,马重英把那贵族全家杀了。”
“真的吗?”
“我哪知道真的假的,军中闲扯时听到的。”
这种消息多半是胡编乱造的,因此薛白收到的奏章里从来不会有。
可军中士卒这么传,却也是一种大众对达扎鲁恭的印象。
有汉名,说明他大概是懂些汉学;分明是波苯教徒,却被说是和尚的私生子,可见他也懂些佛学;至于后面杀掉继父,篡夺权位的说法,则说明他野心勃勃。
种种来看,应该是个很有城府、有谋略的吐蕃贵族。
“哦,军中还都在传马重英的那个巫师阿娘,太恨那个和尚了,临死前嘱咐他一定要杀掉大唐的和尚。所以他才这么狠地进犯大唐……”
一次两次的询问或许意义不大,但薛白常常与这些伤兵老卒们聊天,脑海中关于达扎鲁恭的形象也就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他开始有个疑问,达扎鲁恭显然是比历史上更加迫切地在进犯大唐,为了什么呢?总不会真是为了那个所谓的和尚父亲。
随着了解得越深入,有一天薛白午睡时做了个梦。
他梦到一个五旬年纪的威武男子,留着络腮胡子,头上秃顶,际线很高,显出额头上那似乎象征着智慧的皱纹。
这人的目光深沉,似能看透人心,正蹲在黄沙之中,向几个唐军俘虏打听着什么,说的还是很流利的汉语。
“薛白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听说巨石炮、千里镜、炸药都是他造的,他还俘虏了我们吐蕃的公主。”
“这样一个人,成了唐廷的太子了啊。”
薛白虽在梦中,却已经知道他是谁了——达扎鲁恭。
于是薛白脑海中有了一股强烈的杀意,迫切地想要杀掉他。
接着,达扎鲁恭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与薛白对视了一眼,那双眼睛里似乎还闪动着阴谋。
原本模糊的对手忽然之间就清晰了起来。
薛白现自己这才是第一次正视达扎鲁恭,吐蕃的宰相,一个董卓般的人物。
下一刻,他醒了过来。
也许,千里之外,对方真的在这样探问他的情况。
正此时,一封驿信被送到了薛白手中。
“殿下,急报军情,吐蕃军兵分四路,似要杀奔关中了……”
(本章完)(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