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默出现在前厅,看到前来传旨的太监身边,左右各立着两个身穿金色飞鱼服,肩挂猩红厚披风,腰挎鲨皮绣春刀的军官。沈默对这身打扮并不陌生,当年在沈炼家门口,便见过一次,只不过这次的品级更高些罢了。
但无论如何,都代表着同一个名字——锦衣卫!
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沈默行礼借旨。只听那太监声音尖利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钦差办案当秉公守法在先,尔浙江巡按监军道沈默,安敢泯灭证据,欺君罔上?实乃狂妄不悖,目无王法之徒,立刻革去巡按监军之职,着锦衣卫即刻解拿进京是问,不得有误!钦此!”
“罪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太监将圣旨递到他手里,笑笑道:“解元郎快快请起,您虽然免了职,但还是举人身份,也没有定罪,不必自称罪臣。”
沈默心头疑惑,不知道传旨太监跟自己说这个作甚。
待他起身,太监便对左首第一个锦衣卫道:“剩下便是几位的事了,杂家便先行一步了。”那人点点头道:“去吧。”太监朝沈默行个礼,就出去了。
待太监走了,那领头的锦衣卫道:“下官北镇抚司副千户朱十三,见过解元公。”
“原来是十三爷,”沈默一脸钦佩道:“早就听说陆都督麾下有十三太保,各个武功盖世,侠肝义胆,今曰一见果然胜过闻名呀!”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沈默面对专政工具时的态度十分亲切,力求给对方留下点好印象,以免吃那些没必要的苦头。
那朱十三是个相貌堂堂,虎背熊腰的汉子,闻言心里十分舒坦,竟温声笑道:“不知解元公可有什么人要见,什么时候起身方便?”
沈默这下更是吃惊,什么时候锦衣卫也改文明执法了?还问我这个专政对象的意见?这样他深感受宠若惊,想一想,苦笑道:“我家里人都在绍兴,朋友都去了燕京,也没什么人要见的。”
谁知朱十三笑笑道:“我看未必,方才来的时候,还见一些人,有老有少的,在外面与门卫交涉呢。”
沈默心里一紧道:“什么人?”
“我又不认识,”朱十三摇头笑笑道:“我又不认识,您还是自己出去看吧。”
“什么?你们不限制我自由?”沈默今天的吃惊可真不小,他先是想不到自己竟会被索拿进京,后是想不到,锦衣卫的态度竟如此好,都赶上南京路上好八连了。
那朱十三却不以为意的笑道:“解元郎会跑吗?”
“当然不会了。”沈默笑道:“我是什么人,怎么会跑呢?”
“那就是了,”朱十三也不问他是什么人,便侧身让开去路道:“弟兄们在这里烤火,等您回来咱们再去驿站。”
虽然搞不清是为什么,但沈默还没有贱到非要弄明白才行的地步,真诚谢过亲切的锦衣卫后,便匆匆出去。门口的卫士也十分吃惊,没想到他竟从臭名昭著的锦衣卫手下出来了,自然不会再阻拦。当沈默说:“开门!”时,便顺从的将大门打来了。
大门一开,映入沈默眼帘的,便是老爹那翘首以待的身影。沈贺也看见了他,憔悴的脸上登时浮起万分惊喜,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父子俩对视片刻,目光中满是激动、歉疚、担忧、自豪、坦然、坚持和理解,这目光汇聚在一起,让父亲更加体谅儿子,让儿子更加理解了父亲。
只见沈默一拎袍角,双膝跪倒在门口,热泪盈眶道:“爹,孩儿不孝,又让您老担心了……”
沈贺赶紧伸手去扶儿子,流着泪颤声道:“没事,没事,快起来,告诉爹,他们准备怎么处理你?”
“还不知道,”沈默轻声道:“只是让我去燕京……”
“押解进京?”沈贺毕竟是公门出来的,对这些术语还是很了解的。
“解拿进京。”沈默笑笑道:“至少不用上枷锁,待遇还不错吧。”
所谓‘解拿进京’确实比前者更好些,一般是对五品以上官员的待遇,但就像‘绞刑’与‘斩首’,实质上并没有什么差别的。所以沈贺不能像儿子那样乐观,满脸愁云惨淡道:“这可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