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地牢,阳光从气孔里照射进来,光束中尘糜浮动。
许七安站了许久,然后,他觉得不能让郑大人继续这样下去,便进入牢房,把他放了下来。
尸体仅留一丝残温,死了有一会儿了。
大理寺丞坐在牢房外,嚎啕大哭。
许七安却没有特别的伤心,只觉得他就这样走了,也是一种解脱啊。
从楚州回京城的路上,他看着这个读书人的脊梁一点点的弯曲,身形日渐佝偻。
他太累了,背负着三十八万百姓的命,每天都不敢让自己空闲下来,因为只要空闲下来,那种海潮般的窒息感就会追上他。
“你说你这是何必呢,你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什么都做不成,那三十八万百姓也没让你报仇啊。”
许七安整理着郑兴怀的遗容,想为他合上眼睛,可怎么都做不到,那双暴凸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浑浊的人世间。
“你每天那么努力的去游说,可人家总是爱答不理。我当时想和你说一句话: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他们只觉得你吵闹。
“郑大人啊,京城的诸公们,并没有和你我一般,经历过楚州屠城案,他们无法像你这样的。年年都有灾情,年年都有无数人饿死冻死,亲眼目睹和在折子上看到,并不是一回事。
“好不容易从楚州屠城里活下来,一头扎到京城,原以为朝廷会还三十八万百姓一个公道,还你一个公道,却不料赔上自己的性命,呵,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半点没错。
“我当日能为张巡抚拼命,原想着这次也要为你拼命,只是我还找到办法,你就已经去了。也好,人生悲苦,你这一生过的真不咋样。”
整理完了,许七安站起身,后退几步,朝着这位可悲可敬的读书人,深深作揖。
地牢外,聚集着一群披坚执锐的甲士。
大理寺丞带着外人进入衙门,原本倒也不算大事,但地牢是重地,除非了寺卿、少卿等高官的手书,否则任何人都不允许擅自进地牢。
狱卒当然有拦过,但被许七安一脚踹飞,就没敢再以卵击石,跑去通报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站在前方,负手而立,身后是衙门的守卫。
他阴沉着脸,足足等了半刻钟,才看见许七安出来,这个年轻人出乎意料的平静,脸庞无喜无悲。
“许七安,你擅闯大理寺监牢,本官就算将你就地格杀,魏渊也不会说什么。”大理寺卿先发制人,喝道。
拎着刀的年轻人没有搭理,自顾自的离开了。
这把刀,原本是要杀畜生的,只是晚了片刻,没有赶上。如果有谁想试试它的锋芒,许七安不会拒绝。
“寺卿大人”侍卫长低声道。
大理寺卿正要吩咐侍卫们拿人,袖子忽然被扯了一下,扭头看去,是大理寺丞。
大理寺丞深深的看着他:“大人也只有一条命,为何不爱惜呢。”
大理寺卿悚然一惊,后背汗毛竖起。
皇宫,御书房。
护国公和曹国公回宫复命。
“陛下,郑兴怀已死,此案可以定了。”曹国公恭声道。
“只是诸公那边,如何应对?”阙永修还是有些不放心。
诸公能原谅镇北王,那是因为镇北王殒落了,而现在,他全须全尾的返回京城。魏渊和王首辅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元景帝淡淡道:“朕会派一支禁军到护国公府,保护你的安全,你无需担心暗杀。另外,镇北王随你回来的那些密探,暂时由你调度,留在你的国公府。”
阙永修这才松口气,如此森严的护卫力量,足以保他平安,不用担心遭暗杀。
至于朝堂中的刀光剑影,他只需低调些,不争不斗,再有陛下庇佑,纵使魏渊和王首辅手眼通天,也休想把火烧到他这里。
熬过这段时间,前程依旧锦绣。
心事一了,阙永修如释重负,由衷的笑了起来:
“陛下英明神武,这番连消带打,轻易便动摇了文官们。再趁他们犹豫不决时,快刀斩乱麻,让郑兴怀畏罪自杀,不给诸公们留后路。
“这下,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陛下也做出了足够多的退让,满足了一部分人的胃口,否则就算是陛下,也独木难支。
阙永修对元景帝心悦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