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件事很难做到啊。
要得到何等美谥,才足以配享太庙?
将来还想借这件事往上爬,那就只剩下为景帝正名。但那该要何等的勇气才能站出来,那完全不像追谥于谦这样毫无阻力啊。
那是要皇帝去悖逆他的亲生曾祖英宗,那会面临不知道多少恪守礼法的重臣围攻。
这天回到了家里,严嵩就一直坐立难安。
书房里的谥法、史书旧例被他翻了一遍又一遍,皇帝要通过这件事达到什么目的被他揣摩了一遍又一遍。
明白了大臣配享太庙盛况即将再现的严嵩,已经比很多人赢了太多。
可这事断然不可能今年去做。
要不然,难道将来的史书上记载:正德十六年,景帝称宗入庙,于谦陪祀配享?
嘉靖元年,岂不美哉?
所以那件事不急,现在的功劳只集中在追谥上。
规格一定要高!一定要把英宗功过、景帝遗憾的气氛渲染起来,一定要把对于谦的唏嘘造起势来!
陛下既然首肯了这件事,就不怕别人议论英宗景帝当年事。
越是议论,重设三大营的事只会推得更快。
如今帝位隐忧仍在,陛下的忠臣在哪里?能陪着陛下创出不世功业、将来能配享太庙的能臣在哪里?
严嵩想着夏言那个同乡、杨廷和这个座师、梁储……
“爹,您怎么一直走来走去?又出什么大事了吗?”
严世蕃手里拿着一卷书到了书房。
“……可是读到了疑难之处?”
严嵩习惯了儿子会拿经卷来请教,暂时放下心事坐到了椅子上。
喝着茶,只听儿子说道:“今天先生很有兴致,授课前讲了陛下要追谥于少保的事。爹,这事爹有没有立功之处?”
严嵩啼笑皆非,揉着他的脑袋就说道:“你操心这些做什么?先专心功课就是!”
“功课儿子早就做好了!”严世蕃骄傲地挺起小胸膛,眼里亮亮的,“这件事会不会又吵架,要是吵架就好了。”
“……吵架怎么就好了?”
“之前爹不是说陛下很厉害吗?陛下总会赢的,爹您就可以帮陛下啊!”
严嵩头都是大的:“人小鬼大,伱手里拿的什么书?”
听他进来就是说这些闲话,严嵩哪里会跟儿子继续说这些朝堂里的弯弯绕绕?
“苏明允编的《谥法》。”
严嵩一脸无语,眼睛都瞪大了些:“你看这个做什么?《论语》你读完了爹知道,《孟子》呢?《大学》呢?”
屁大点孩子,看什么《谥法》?虽然知道是为什么,但你老子我心里有点膈应!
“大家都在聊于少保谥号的事,明天肯定还会聊,儿子可不想输!”严世蕃兴致勃勃地拿着书递过去,“爹您觉得陛下最后会给于少保什么谥号?儿子先背下来,回头让他们大吃一惊!”
果然……严嵩想象着社学里连童生都不是的一群小孩子聊这个就觉得离谱:“你们怎么会聊这个?先生也不管管?”
“陛下要重设三大营,以后肯定要打仗啊,于少保打仗那么厉害。大家都觉得,于少保像岳武穆一样厉害,又冤死了。”
严嵩一时无言以对。
都是些孩子,确实喜欢舞刀弄枪之事。儿子现在去读的社学里都是官宦子弟,耳濡目染知道些朝廷动向也正常。
就是没想到聘的那个老举人先生会对孩子聊这些,可见于谦追谥一事确实已经让读书人都难以抑制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