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庆儿有大大的志向,严嵩忽然觉得:莫非陛下也知道自己这儿子打小就这么聪明,不愿他因残了一目就埋没其才?
科举之途走不通,但如果是走武举之路,未尝没有因功得爵的那天。
严嵩忽然泪目。
刑部大堂里的那一跪,值得。
乾清宫门口,魏彬已经在那里跪了两个时辰。
皇帝一直没宣他觐见。
那他就只能一直跪着。
高忠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跑来跪着求见,只是隐隐猜测可能与钦差南下有关。
连北镇抚使都一起跟着去了,何等大事?
莫非魏彬牵涉其中?
东暖阁里,朱厚熜知道魏彬在外面跪着。
继续晾着。
六百七十三人捐躯,袁耀和他父亲袁光一样,同样身死葡萄牙人枪炮之下。
朱厚熜并不知道,原本的历史上这一场屯门海战第一场也是输了的。
他只知道这场仗赢了,缴获了佛朗机炮,嘉靖后来让徐鹏举去仿造。
所以他下了那道圣旨,但他没想到输了。
于是不仅仅是驱逐葡萄牙人之后,应对某些有心人主动追究当初郭勋、陈金他们的“失地之责”了。
现在是真的需要胜利,要把这个局面破开!
汪鋐的血书,朱厚熜至今仍不敢全信,但他信大半——因为有见到拿到奏疏之后就命骆安去广东调查的密报。
沿海卫所之兵实际只有足额一二成,战备荒废,葡萄牙人盘踞屯门岛之后都已经堵在家门口收保护费了。
抢劫、杀人、掳掠妇孺贩卖到南洋……累累罪行,两广为什么视而不见?
市舶司收入锐减,就这么忍着?
这么多年报上来的那么多驱逐海寇小战斗,真的有打过?粮饷又去哪里了?
现在魏彬主动到了乾清宫门口跪着,朱厚熜眼神愈发冷漠。
“跪下!”
广州城中,臬司衙门的大牢里,镣铐缠身的汪鋐被王子言的一个亲兵踢中腿弯,无力地跪倒在铺了一点干草的牢房地上。
“汪鋐!”王子言坐在牢头搬进来的交椅上,沉着脸看着对面额角血痂又裂、神情淡漠的这个前部下,“你的座船是最后才回来的,大败而归、未先请罪也就罢了,你的军情奏报为何在第一批败军刚回水寨、你还没回来时就发出去了?没有上官署名用印,为求脱罪,你无所不用其极!”
汪鋐并不辩解什么。
“说!你的奏报里,究竟写了什么?”
汪鋐抬头看了看他,眼神中满是死志:“臬台命我以天朝堂堂大军,先礼而后兵,又要旬日内竟得全功。此战既然必败,我先把军情奏报写好,有何不可?我本没打算还能活着回来,是袁千户拼死回转营救,我才得以苟活。”
“我问你究竟写了什么!”王子言咬着牙,低声咆哮。
“此战何以必败,败后如何能胜而已。”
王子言阴沉地凝视着他,开口说道:“弗朗机人不过据一荒岛,舟船不过十。你海防道战船三十,兵卒近千,何以必败?”
汪鋐眼中露出悲色,随后对他讥讽地笑了笑:“那年弗朗机巨舰驶入珠江内河,炮声震动城廓,原来只有我的耳朵是好的,臬台耳背多年了?”
“大胆!”王子言亲兵顿时一脚踢在他胸腹。
汪鋐弓着身子,紧咬的牙关里渗出血迹,可他没有痛呼出声。
王子言眼神冷漠起来:“汪鋐,你苦读多年,好不容易爬到四品高位。如今虽然战败,然能亲率大军冲锋苦战,罪责也不致死。只是滋扰地方掳掠乡民以致激起民变,则是死罪了。你徽州的同乡客商,走广行商之时也没少借你堂堂按察副使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