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财非定数,大明田土物产所有数,然人力如何顺应物理而用,天下财货便如何增减。朕必欲行新法,只因大明人力已日渐束缚于田土、徭役之中,而于世间诸多之物漠视之。此书虽不可尽信,然其明道术、辨人才、审治体、察民情、崇敬畏、戒逸欲、谨言行、正威仪、重妃匹、严内治、定国本、教戚属等等诸治国要旨,卿等亦可读之,思之。”
后面这大大几段话,又把广东新法的这个框架与天理、物理、人理这一理论结合上了,老年学习班勉励跟进。
这也是朱厚熜在万法馆中经人介绍之后的一个发现,丘濬这《大学衍义补》在这个时代确实堪称“大逆不道”,不仅详细阐述了君主合法性来源这种敏感问题,甚至还提出了“劳动决定价值”这种观念。
朱厚熜虽然不会尽数采用,但不妨碍他取其中有价值的内容来包装自己的天理、物理、人理学说。
大明如今的问题其实就是内卷。
官方束缚太多,大家主要都围绕着田地在想心思,胆大一点的行商受到重重限制,海贸行商更是犯禁。而明明很可能已经有了一亿多人口,一小半都逃成了“隐户”,没有身份、没有尊严、没有未来。
朱厚熜知道新法的细节一定会出很多问题,但那是臣下应该帮他去想周全的事。
他的大方向只有一个:先松松绑,释放一下来自于人的生产力。
看他们若有所思,朱厚熜笑着说:“这偶有所得,还需卿等细细思之。新法要旨、学问精义,朕都不需要,朕只要一个富强的大明。”
十七参策及两伴读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偶有所得……除了吴廷举一个人,其他人心里都想着:你偶得太多了,伱怎么经常有所得?
皇帝不要这方面的名誉,他愿意这些参策们拿他的智慧去装逼,去叠光环,去获得声名。
但他要效果。
当然了,参策们也不敢现在就在外面胡咧咧什么学术新发现——以己度人,他们不敢去抢这一个荣誉。皇帝会在什么时机正式公开他的学问心得,恐怕也会有考虑的。
现在只不过是安他们的心:新法并非胡乱想的,新法也是符合圣人教诲,符合天理、物理、人理的。
所以变法,也是他们铸就文名的一部分。
参策们并没有用很长的时间讨论这套架构的可行性,因为格局被打开之后,已经知道广东扩编及提高待遇对于广东士绅的分化作用。
有皇明记自己采买和皇帝借支户部进行采买,广东短时间内的财政压力真不算大。
因此下一步做什么很快就明确了:机构改革。
有更多官位自然是令人喜闻乐见的,分化抵抗力量也很有效,更是下一步去动赋役、开经商、收商税的基础。
接下来则是一个很明确的问题:谁负责去广东宣传新法?
孙交请缨了:“臣去吧。皇后之选一出,臣仍列台阁恐颇受非议。介夫推行新法,于广东大肆改革衙署,其他诸省必定哗然。臣去了广东,不讲新法,只督帅宣讲之人,可视为陛下警惕介夫专广东之权。”
吴廷举麻了:又开始编剧?
朱厚熜想想确实是这个理,国丈兼阁臣确实太扎眼了。
“那便如此安排。大婚之仪后,请阁老南下。至于新法宣讲之人,那吏部可以将这一批铨选至广东赴任的在京官员都先集中起来学习一下。人手还需要多一点,从国子监里调人吧,翰林院中也可以选一些人。”朱厚熜想起一桩事,笑着跟他们介绍,“至于宣传,朕此前遣了文徵明、祝允明、唐寅南下。”
其他人愕然看着他,这个动作有什么意义吗?
“自杨慎拜访士绅起,广东这数月来之变化,朕是命三人都记录下来了的。张孚敬上奏,三人诗文画作精妙,可成籍刊行。朕已批复了,他们三人恐怕诗文画作都有些高深,令张孚敬找画师与墨客编写些浅显易懂的散布广东,皆署他们三人之名,用一方私印。”
杨廷和他们嘴巴都张大了。
吴中才子是这样用的?这不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随便找些阿猫阿狗来写写画画,还让他们署名,还让那么多老百姓看!
朱厚熜才不管他们的想法,人尽其用,顶多补偿一下:“故而宣讲教化,大约会容易一些。陈金已至广东,按察使汪鋐、总兵官蒋修义皆用命,张孚敬奏曰并无新灾,广东只办谋逆之人,暂无大事。朕已命文徵明等三人携广东新科举子入京,大婚之仪前,卿等准备好新法宣讲教化之事吧。明年,广东扩编,增院试恩科,招考秀才。”
让广东读书人先感受一下来自考编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