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起来了
他想不起来很多东西,他的舌头仿佛麻木了,再也说不出好听的话来,而舌头上,还残留着幻想中的“桂花糕”咸腥的味道。他掐着自己的喉咙,仿佛这样就能想起来那些诗文、那些舌灿莲花出来,多年来,这都是他赖以生存的依仗。
可他
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走廊里的脚步声一步步地近了。周采惶惶然地,着眼前的世界,一时间仿佛天旋地转。眼见着走廊中的火焰逐次亮起,他突然缩了起来,捂着自己的脑袋“不不”
“不我不是废物我没有输我”
他像是突然间终于发了疯,断了身体的老鼠还在身边,而他却呜呜呜地哭了出来,正在这时,他听见了来自隔壁牢房里的声音。
“废物你是个废物”那个声音苍老的人不知怎的,竟然歇斯底里了起来,他扑向了周采的方向,可中间隔着栏杆,他于是将自己的脸都挤在了栏杆上,仿佛挤了个变形,“周采,你这个废物”
“出什么事了”
“他又发疯了”
“把他铐起来把周采带出来”
混乱的声音响起,周采记不得发生了什么。在见那个人时,他的脑内一片空白,然后,他再恢复意识时,已经到了一个侍卫的怀里。
康王原本想给他一个拥抱他想迎接那个即使在牢中,也当如神明般美丽的青年。可他没想到,那个人居然像个疯子一样,披头散发、满脸污垢、嘴里,甚至还带着咸腥的气息。隐隐地,他似乎见稻草上有老鼠的尸体
一种不好的联想闪过他的脑海间,他于是立时就将周采推开了。
周采还在发抖,而隔壁那个突然发了疯的老囚徒,也终于被人按住了。陆显道着牢里的肮脏秽物,微微皱了眉,然后对康王道“人既然已经到,康王殿下也可以离开了。”
康王原本想着自己在这里,必然是要将周采带出的,可他最终还是魂不守舍地替周采找了大夫,好好照顾了他一整日,最后却
独自一人离开了。
“给周采换个牢房,过几日就要上路去北魏了,这几天过得体面一点。”陆显道吩咐道。
进了新的牢房,周采还在匀速地发着抖。绛卫们疑惑于他的古怪,却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夜深人静时,周采才抓着自己的眼眶,发出了一声惊恐的惨嚎。
方才,他见了那个披头散发、宛若疯子一般,被关在牢房最深处的男人的脸
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你最熟悉、无论如何变化也能凭借每日的熟悉认出,而旁人却并不熟悉的东西
那当然是
他自己的脸
那张脸苍老、颓废、几乎不成人样、多了一些疤痕,换做任何人,都很难认出来
可那个人的脸却那么像苍老了几十年后的,他自己的脸
周采三日后就要上路。在无数的惊恐疯狂后,他终于能说服自己,那是他的幻觉。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那必然是他的幻觉。是他因整日被囚禁在牢房中,恐惧着一声都只会是这样,因而引发的幻觉
在能说服自己这件事后,他终于提前两日,能从牢房里出来了。康王的那笔钱让皇帝同意了,他能找一些人告个别。
是的,告别。
周采从牢房里出来时,首先见到的是周母。周家一家托他的福,如今从西北回来了,如今来见他的,却只有周母一个。周父每日酗酒,不省人事,而周小妹
“婉婉她,如今在京城里,亲事是说不成了。”周母小心翼翼地这样同他说到,“她如今想要同你,到北魏去,娘亲也想同她一起去,你”
“到北魏去”
“你那个朋友康王,不是很有情有义么而且他是北魏的王爷,如今咱们景国是待不下去了,若是去北魏,说不定还有机会,能给你妹妹说上一门好的亲事。”周母道。
如今周采他自顾都不暇,哪里还有机会替周婉婉说亲事更何况,他这样说了,康王又会怎样他可他还没来得及拒绝,周母已经道“这件事,婉婉已经同康王殿下说过了,康王殿下也同意了,要带我们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