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雨夜适合用来回忆,或许是周逊的声音太过于温和,雨水中,小李子提着灯笼,竟然也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他的过去。
“她性格挺像男孩儿的,小时候经常跟着我在田坎上光着脚跑着疯玩,弄得满身脏兮兮的,然后再回去被我娘骂。然后总是我被骂哭,她会说话,哄完我娘,又来哄我。”小李子挠着脑袋道,“其实她长得可漂亮了。村里另一个姑娘买了一身新裙子,便整天穿着在她眼前晃着炫耀。我那时候就像,要给她也买身裙子,她穿上去肯定比她更漂亮。”
他说了许多和妹妹有关的往事,从爬树,到抓泥鳅,到许许多多少年往事。最后,他说“总之,是个笑起来干干净净的小姑娘。”
周逊默默听着他的话,很认真,许久之后都没有说话。
“小李公公。”
“嗯”
“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周逊轻声道,“你有想过她如今是什么样吗”
“不知道,其实很有可能她已经”
小李子突然笑了,他抓了抓自己脑袋道“西凉那边是有很多富农的吧说不定她已经嫁给哪家富农了,如今都有了孩子呢。这样也蛮好的。其实也不是想再见她一面,只要知道她过得还好,就行了。”
一辈子平平淡淡,但也干干净净地活着,也挺好。
周逊不再说话了,许久之后,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御房里的灯熄了,周逊也随着皇帝离开了。一路上,皇帝嚷着腰酸背疼,嘟哝着要媳妇揉揉。周逊替他揉着额角。
小李子始终不知道,周逊不是来找皇帝的。
他只是来找他的。
他也不知道,当日的傍晚小五来找过周逊。他拿着一份单子,结结巴巴地对周逊说,路大娘不是去捡垃圾的。
证据是,她所捡回的东西,大多是轻便易于携带、却不显得值钱的东西。而她昏迷前最后的七天,总在露华浓附近打转。
雨快停了,轻若着窗边的兰花,没来由地有些心慌。
在侍女问她今日摆白色或黄色的兰花时,她顿了顿,摆摆手道“白色吧。”
侍女知道轻若喜欢兰花,每一日无论四季秋冬,都会在窗台上摆上一盆兰花。
最近没什么不寻常的。
每日照旧是名流显贵迎来送往,照旧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边境的战事没能影响京城的热闹,而且她听见有些政客,对于皇帝与北魏开战之事颇有微词,觉得应当绥靖交好这对于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只除了
那个侥幸逃走的老女人。
一日不曾见那个女人之死,她就一日不得安心。
只是今日终于有了些好消息,守卫路家的护卫们终于全都撤走了,如今京城里忙成这样,他们再没有时间去管一件没头没尾的小事。而她,也终于找到了机会,消除首尾。
“放火,把那里烧得一干二净。”她吩咐。
她这日只迎来了一个客人那是一个听她弹琴的墨客,写下了无数诗篇赞颂她的优美尽管他家中,已经有妻室。她每次他,都觉得腻味。
黄昏时分,厢房里只有她一人。她端坐在厢房里,着窗外的暮色。这一日远处的茶楼是空白,没有人来。
可她要的不是茶楼。
而是远方。
远方的夕阳烧起来了,红通通的,且越来越红,仿佛有太阳要陨落,又像是打翻的朱砂,顷刻间便破坏了整张画纸。
轻若于是知道,事情成了。
她着火光发生的地方,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身后却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纸门被敲响的声音。
这一晚本不该有人来见她,无论是客人,亦或是兰花所等待的人。
可偏偏有人来了。
纸门被拉开,纸门外,走入一个青年。
轻若皱了眉,她厉声道“你是怎么上来的,你”
她的声音卡住了。
来人生得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皮肤玉白,眉眼与发却漆黑,像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