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南羡着云熙,见他亦目光盈盈地望着自己,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笑了一下道“木头这个名字其实很好”
笑意很淡,却像天上的月色落在眼底,化成水,一圈一圈荡开,实在太温柔。
云熙愣住了。
他记得三年多前,他在武昌府见到阿舅时,沈奚也是这么半蹲着身,轻抚了抚他的头,说“麟儿,我是阿舅,你还记得吗”
当时沈奚的语气,神情,与眼前这个人一模一样。
这样的温柔在他苦难的幼年时光中真是弥足珍贵。
云熙忽然觉得,自己像是知道眼前这个所谓的南镖头究竟是谁了。
沈奚曾告诉他“麟儿,你在这个世上,不是只有阿舅一个亲人,你还有三姨,有姥姥与姥爷。你还有一个十三叔,他与阿舅一样找了你很多年,与阿舅一样着你长大,争着抢着要抱你,他很疼你,很牵挂你,所以你要知道,你纵是活得难了些,但你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嫡皇孙的身份太特殊,想要平安地活下去,只有自小学会承担,所以无论是沈奚或是梳香从未想过要瞒着他。
永济元年的十二月,晋安帝宾天的消息传来,小小的朱麟坐在去往蜀中的马车上,望着帘外铺天盖地的冬雪,淌了三日三夜眼泪。
他还以为,那个与阿舅一样疼他的十三叔也不在了。
他不知道他为何会活过来,可是,若说这个世上,除了沈奚,会这样他待他的人,还能有谁呢
十三叔。
他是他的十三叔吗
云熙愣然地着朱南羡,一滴泪忽然毫无征兆地从他眼眶滚落,迅速划过小小的脸颊,坠在下颌,“啪”一声跌在地面,连他自己都措手不及。
朱南羡怔住。
笑容逐渐消失,垂在身旁的手越握越紧,青筋暴露。
真想此刻就把他揽进怀里,一辈子再也不分开。
可是,忍一忍,再忍一忍,朱南羡告诉自己。
铭心与刻骨都收敛进眸深处,他移开抚在云熙头上的手,拍了拍他的肩,像是十分轻松地站起身,十分轻松地说“我回了,照顾好他。”
然后,转身就走。
谁也没见,在朱南羡背身过去的一瞬间,那副轻松的神色一下便夜色洗得原形毕露,变成荒唐的难过,难过的喜悦。
云熙着朱南羡的背影,像是魇住了,许久没回过神。
一名江家的护院道“小娃娃吓着了吧”又安慰,“不怕不怕,这不是从山里头平安出来了”
还是江辞,问了一句“云熙,你究竟怎么了”
云熙没答,只说“走吧,去晁先生那里。”
已近寅时,天未亮,晁清的宅院外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站了几十人,非但有镇上的猎户,江家的护院,连平川县的县令也带着衙差赶到了。
苏晋见官差到了,原本松了一口气,谁知这姓姚的县令一来,一不帮着寻人,二不愿听事由,张口就要拿人,理由是翠微镇依着翠微山,再往外就是剑门山,来镇上只有一条官道,等闲不会有外人,几个孩子不见,八成就是镇里的人干的,左右镇民不算多,找出有疑的一个一个带回去审,他姚县
令不怕这个麻烦。
苏晋十余年官涯,在松山县任典薄,后去京师衙门任知事,尔后一路从监察御史、佥都御史,升任至刑部侍郎、尚,到最后官拜一品内阁辅臣,审案手腕不拘一格她理解,没见过这么混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