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佛寺下,机器运转的声音低沉而持续地嗡鸣着,冷光照着螺旋向下的楼梯,神像冷漠。
宗一合说人可以被分成三六九等,而他坚信自己是那个掌握着划分准则的人。
所以他才如此蔑视生命,蔑视一切他可以踩在脚底的人。
江折雪神情不解地看着面前的宗先生,杀意重新蛰伏进眼瞳深处。
她望着宗一合,像是看见什么让人疑惑的东西。
“你的不高,甚至可以说靠着摸爬滚打得到了现在的位置。”
她歪着头,眉头微微皱起:“你现在的逻辑是在否认最初的你自己……你会杀了你自己吗?”
听到江折雪的话,宗一合脸上游刃有余的神情微微停顿,甚至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
“我当然不会杀了我自己,因为现在的我不可能穿越回去杀了那个弱小的我。”
宗一合语气冷淡:“小姑娘,我们不是在演科幻片,还是说……你打算唤醒我的良知?”
江折雪:“我并不觉得你有这种东西。”
对她这近乎侮辱的话,宗一合的反应淡淡:“你说对了。”
他甚至轻轻笑起来:“我没有人类的道德和良知,因为我是在野兽堆里长大的,我学会的第一个道理是弱肉强食,而不是人类社会尊老爱幼的美德。”
几十年前,宗一合的法号还是宗合。
作为深山寺庙里的无名僧人,无父无母的情况还算常见,但宗合却是老住持从野狼群中救出的。
六七岁大的孩子,蓬头垢面,身上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烂布,肮脏打结的头披散着,眼神又凶又狠。
村里的孩子嫌他不会说话,总是学着他呜呜怪叫着,把沾了牛粪和泥巴的石子砸在他身上。
他被遗弃在河边,早几年被一个老鳏夫捡到,一直养到了四五岁。
后来老鳏夫喝酒喝死了,宗合在他的尸体旁等了三天,直到把家里的最后一点存粮吃完。
他吃完了最后一点食物,把早就腐烂臭的老鳏夫留在漏雨的屋子里,拿着个破碗去别家乞食。
那还是他之前和乞丐学的“本事”,老鳏夫看了生气,拿沾了酒的柳条恶狠狠地抽他,嫌他一副丢人现眼的丧气样。
被抽了的宗合也不反抗,老鳏夫不让乞讨,他就去偷。
街上惯偷团伙里最小的孩子只有四岁,据说不偷就要砍断手脚。
宗合对此冷眼旁观,他自己主动去偷,虽然只有五岁,偷东西的本事却比很多年龄大的孩子还要好。
他把偷的钱攒起来,藏在墙角那个被老鼠淘的洞里。
老鼠早就被他一只一只抓出来摔死,尸体摆在洞穴旁,吓得其他老鼠再也不敢在这里扎窝。
偷的钱是一分一角慢慢攒起来的,最后攒出了整整五十块。
但这笔钱被喝醉的老鳏夫摸了出来。
他眯起酒醉的眼睛看手里的钱,又看向缩在一边面无表情的宗合。
老鼠又不会偷钱,他当然知道这钱是宗合偷的。
这次,平时总是暴虐狂躁的老鳏夫没有暴跳如雷,而是伸出一根手指用力弹了一下袋子里的钱。
袋子里的硬币碰撞在一起,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