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校长背着手扫了一眼周围的工作人员和摄像师,他是知道李铁柱今天要回来录节目的,全村人都晓得。但他没想到李铁柱会带人在学校外晃荡,严重影响学生们上课。
现在的学生已经不多了,只有附近三个村的一百来个学生,年级也只有二四六三个年级。
王校长最后才看向李铁柱,眼神一如十年前一样犀利,只是头发全白了。
李铁柱尴尬赔笑。
王校长伸出手,也不说话。
李铁柱就乖乖把干脆面递了过去。
王校长骂道:“二十郎当岁的人了,一点正形都没得!你小时候不是这个样子滴啊,又老实又勤快,只是傻了点。现在倒是不傻了,变坏了,连小娃娃的钱都骗。”
李铁柱:“不是,王老师,其实我只是为了教育一下我那两个弟弟……”
王校长:“不准围在学校边上,走远点,眼不见心不烦!求文化莫得,出了名就了不起了?不脚踏实地,啥子名气都是虚的!”
摄像师和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
李铁柱拎着箱子就跑了,如果说从小到大他最怕的人,那只有王老师一个。
从小学一年级开始,语文数学体育思想品德……什么课程都一个人教,这一教就是六年,李铁柱母亲去世的时候,王老师还把当月工资拿出来给李富贵治丧。
在李铁柱和很多同学眼里,老王的确是比父亲还要严厉的角色。
甚至,村里的人有点什么纠纷,村长都摆不平的情况下,把老校长一搬过来,当事双方立刻就怂了。
王老师今年六十岁了,不仅教过村里的年轻人,还教过年轻人他爹妈。
李铁柱没跑几步,听到背后传来声音。
王校长咳嗽了一声:“内个……”
李铁柱后头,放下箱子又跑了回来:“老师你有事尽管说。”
王校长望着天:“最近规定不准布置家庭作业了,必须在学校头把作业做完再回家。不让家长辅导作业,也是对的,我们这个地方家长也没啥文化,更何况很多家长都出去打工了,大多数都是留守儿童……”
李铁柱点头,等待。
王校长叹息一声:“等几个月就到冬天了,我们山里头早晚温度低……这个你是晓得嘞,你以前冬天经常被罚双手撑窗玻璃,那上面全是霜……娃娃们一到了冬天,满手都是冻疮,跟红(胡)萝卜一样,有的都灌浓了……跟你们那个时候也差求不多……”
李铁柱想了想:“我给学校装点空调吧?”
王校长看了李铁柱一眼:“老师办公室就不装了,浪费钱浪费电,只装三间教室。”
李铁柱:“老师也冷……”
王校长:“老师只有四个,三个班,哪里冷得着?换着上课就不冷了。让你……破费了。”
李铁柱突然觉得鼻尖一酸,老校长一辈子清廉正直,从没求过人,镇长来视察都不给好脸色的。却突然说出一句“让你破费了”,李铁柱不知如何作答。
李铁柱的老汉也是被校长教出来的,他说那时候校长还年轻,冬天光着脚走十多里山路来学校,到了学校才用稻草把脚上的泥巴擦干净,换上布鞋上课。
校长是隔壁王家湾村的人,是李家村、王家湾村和狮子崖村三村最有地位的人,没有之一。
三个村共用一个学校。
李铁柱点点头:“要得。”
他知道王校长刚硬古直,如果李铁柱真给办公室装一个空调,他得亲手拆下来丢李铁柱老家门前。
校长背着手走进校门,又朝李铁柱说了一句:“走的时候来我屋头拿点茶安,你师娘亲自炒的,就当是送你的订婚礼物了。还有,刚刚他们没有拍嘛?不准拍!”
李铁柱:“没有没有,不会拍。”
茶安在这附近最不值钱,漫山遍野的荒地里都种着茶树,每家每户都会在清明节前摘茶安炒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