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政权初期确定建设的道路中包括从咸阳通往关内外的战略性道路,由于关中仍然是当时的重要政治与行政枢纽,这些项目的工期十分紧张,在六国的人口尚未全部迁往其他地方之前,朝廷只好征当地的关中老秦人。当时规划的路线共有三条。”
“第一条是通函谷关的道路;第二条连接函谷关至齐燕方向的干路;第三条通往吴越的道路。”
“在这过去的六七年间,三条路线的基本设施大多完工。但尚未休养生息的老秦人又要因前次对百越作战的失败承担更多的职责——为了确保粮食供应的无阻断,新的道路规划再次将老秦人群体推上了舞台,计划连接函谷关与南方各区域。”
“除此之外,为了抗击匈奴,也规划修建了一条连接上郡,云中九原的通道,再加上内史郡十二个通向外地的道路。”
“现在的情形是……”
此时,已冷汗淋漓的嬴腾已经不敢继续说了。“……”秦始皇冷冷地道。
在轻微颤抖中,嬴腾开口说:“现今负责修建骊山墓地的人主要是来自关中的老秦人。负责建设和维系由关的道路工程,也是以关中的老秦人们为基础的。”
“这一切是因为朝廷急功近利不容片刻拖延,且由于新纳入土地的人口不适应秦国法制,时常引民动的缘故。为保证主要政治项目不受扰动同时又加快完成各个工程,只能继续抽调来自关中的老秦民众。”
“此情况反映了朝廷的权宜之策,并未能关注具体细微的问题。”
听完这句话,嬴政再也按捺不住怒火,重重地砸下案台:“无暇关注细微问题?正因为忧虑新归入国家的六国民众会引乱,又怕他们可能造成内部问题,就可以无节制地反复动员关中的老实农民吗?就可以反复榨取他们的体力吗?如果没有这次的意外现,这种情形或许仍会无休止的继续!你们真是胆大妄为……”
“难道就因为我们忧虑这些归入的人会制造,就可以仅仅依靠老秦人为国效力,将老秦人的士兵送到南边或北部河流、淮河南淮北大地上,送到每一个急需稳住的战场上去吗?”
“难道仅因为老秦人们忠心效忠大秦,他们甘愿为我们国家奋斗,他们的牺牲就可以被视为理所当然吗?要知道几世纪的南征北战他们是如何一步步跟我们一起壮大起来,又是如何听从我的号召走出函谷关踏入陌生的土地。”
“而你竟这般待他们?如果新朝安稳,老秦人们的丰功伟绩本可载誉青史。但现在,旧六国人仍在密谋复兴,意图收复他们的旧国土,假如真的再次面临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我们该如何迎击敌军呢?”
“如果有两三百万老秦人仍在关内守护国土,那对于可能掀起任何动荡,我们的大秦又怕得上吗?”
此刻,在满面怒容的威压之下,已经跪伏于地的嬴腾浑身颤抖,丝毫不敢大声呼吸。
然而嬴政的话并非是单纯指责嬴腾的。他实际上也在反省自身,多年来忙于征战,试图建立起一个崭新的强大帝国,在这个过程中忽视了很多潜在的风险。
意识到自己过于专注于构建庞大的帝国,却没有留意到已经严重透支国家的基础力量。
统一六国后,他不忍看到天下再度陷入混乱,于是尝试采取柔和政策,宽待六国贵族,希望能以怀柔手段使对方归顺,以减少血腥与杀戮,真正实现天下的安宁,然而这显然是多么天真且愚昧的想法。
战争毕竟是战争。
战争免不了流血牺牲,需要剿灭敌人。
六国贵族怕的是武力而非仁德!
当他嬴政摧毁了他们的国家,夺取了他们的土地,摧毁了他们的政权,还想让他们诚心接受新的政令,成为温顺的子民,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假设秦国遭遇的命运,他们问问自己的良心,是否就能甘愿臣服他人?
根本不可能!
然而这个简单至极的道理,竟然他看的没有秦长青明白。当年秦长青在骊山时就跟他说过改革从来就不是和平无痛的过程,牺牲流血是必然之路,倘若下面反抗不断,则需严厉打击直至无人再敢起意反抗。
大秦能灭六国一次,便有能力灭六国第二次!
倘若早点明悟这一点,何至于做出那些南辕北辙的事情?如今如果关中有三百万的老秦人留守在此,那些六国残存的势力怎么敢于滋事生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