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甫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悔意的。
倒不是后悔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而是后悔自己的眼睛不够亮,当时,他明明是先来的。
可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眼睛没有放亮,怠慢了疏远了那位。
明明是最好的关系,以至于后来生了隔阖,再也不能拜入门墙,甚至,连叫上一声“师父”都不可得。
别看杨馆主如今见到了会客气的叫他一声李捕头,可是,这位李捕头却是真的希望对方亲切的叫自己“公甫”。
“唉,时过境迁,可惜了好大的造化。”
想到如今小舅子许仙的本事,李公甫就暗暗叹了一口气。
“若是当时抓住了机会,如今功力大成,再加上这些功劳,不说金牌名捕,就说银章、追风之类的名号,也能得一个吧……”
想到考绩差官当时那种惋惜的眼神,李公甫心里就有了些淡淡的怅惘。
是的,他是实力不行,不堪重任。
人与人之间的缘份这事扯不清楚,就如幸福的人全都一样,而倒霉的人,就只有更倒霉,没有最倒霉。
李公甫策马徐行,忽然按停马头,侧首望去,又叹了今天的第二口气。
抬眼望去,隔涧相望,能看到西山横斜之处,那一抹灰白影子。
别人或许会以为那是白猿山兔之类的身影,李公甫却是知道,那其实是一个名人,是杭州府中昔日风头最劲的富商,也是京官致仕的成功人士。
();() 那场猪牛之乱,如果评价城中谁最倒霉和后悔,肯定非杨老太爷莫属。
“明明家中出了条龙,却被他亲自赶走,真佛不求,反而求诸妖魔,有得如此下场也算应该。否则,岂能让世人知道警醒报应之处。”
身边一个名叫“小三”的捕快,最会揣摸心意,见着李公甫停下马,沉思张望,就凑上前来说话。
另一个叫“九指”的中年捕快也不后人,面上就泛起古怪的笑意:“今日果,昔日因,听说这杨家老太爷当初能青云直上,也是得了一位名叫“绮罗”的女子鼎力相助,替他不知挡了多少灾祸。
明刀暗箭的,拼杀连场,让他一直走到礼部高官的位置之上,更为他生下儿子……
可惜的是,此人虽然腹有诗书,才学不凡,却是个忘恩负义的。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因为那绮罗出身草莽,只是给了个妾侍身份,转头就娶了勋贵之女为妻,闹出种种事端来。”
此事已经在杭州城传为了笑话,几人说起来,全无顾忌。
在这个妖魔时不时显形作乱的世道下,没有实力,再多的富贵荣华,也只能说倒就倒。
杨老太爷不但身败名裂,更是家破人亡。
家里女眷被猪妖玷污这种肮脏的事情暂且不说,他就算想要顶着这种肮脏的名头,继续把家业传下去,也并没有做到。
嫡脉三个儿子,本来应该个个大有出息,结果呢,三儿子与一些丫环仆人,做了猪妖嘴里美食。
自家妻子和儿媳等人事后回过神来,经不起屈辱打击,自顾寻死。
二儿子在牛妖出现报仇之时,被一双蹄子踩成了肉泥。
听说,他家大儿子从京中携了家眷匆匆赶回南边的当口,在路上遇到妖虎,事后只能找到一双鞋子。
从那以后,杨家败落得只剩杨老太爷一人,孤身清冷着就是不死,似乎在映照着当初柔情密意之时的山盟海誓。
那一点灰白色,想必就是杨老太爷找到了西山上面那座衣冠冢。
此时祭拜怀念,已经晚了。
正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他难忘的估计多半是美人挑灯,素手调羹,想的是那时的富贵荣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