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沢微目不转睛地盯着朱南羡,笑道“好,那为兄请人去点算,顺道将征马的信函也写好,今日就发往南昌府。”
他说着,了立于一旁的兵部员外郎一眼,那名员外郎会意,随即退下了。
一事已毕,朱沢微想了想道“还有最后一事。”他向苏晋,“自广西征调的民马虽暂不可上战场,送往太仆寺养一养,日后兴许能用。但,陡然增了百余匹伤马,太仆寺典厩署的人手定然不够,还望苏御史知会沈署丞一声,令他三日后,待广西的民马一到,便该去太仆寺上任了。”
苏晋低垂着眼帘,半晌才开口道“回殿下,沈青樾当日受刑过重,太医院那头说至少要将养三月才可痊愈,原定的上任之期是在四月中,眼下不过二月近末,他恐怕难当此任。”
她的双手受了伤,原本分外无力地垂在身侧,可她说到这里,却抬袖作了个揖道“可否请殿下宽宥些时日。”
朱沢微似是有些为难“不是本王不愿宽宥,但事有轻重缓急,沈署丞的伤是一人之伤,大不了拄杖上任,倘若耽误了战时用马,枉顾的便是边疆千百条性命,你说可是这个道理”他又悠悠一笑,“自然沈青樾好歹曾是户部侍郎,本王也不愿为难他,这样,待月末清明一过,三月伊始,再着沈署丞去太仆寺你如何”
他说到这里,也不待苏晋回答,最后添了一句“其实那日沈青樾受刑昏死过去,本王一直担心他的伤势,事后还着人专程去沈府探望,这才得知自沈拓被流放,沈府已散了,沈奚也不知下落。苏御史若实在为难,不如将沈奚现如今的落户处告诉本王,本王愿亲自探望,倘使他果真伤得太重,本王再行斟酌。”
苏晋将合着的手慢慢垂下,不再说话了。
这时,大殿的门微微隙开,一名内侍在外禀报道“七殿下,十殿下请见。”
春夜初临,朱弈珩身着素衫,还未入殿笑容便浅浅荡开“知道七哥在问案,十弟原不该在这时候打扰,但眼下有一事,实在要紧得很。”一顿,说道,“四哥已决
定回北平,出征与北凉之战了。”
朱沢微一愣“当真”眉宇有喜色一闪即逝,“他可曾定了几时离京”
“也就这两日了。”朱弈珩道,“还没将日子定下来是因为战时粮草与人手的调配格外棘手,四哥还在五军都督府与几位都督商议,但最后如何定夺,还要七哥您的意思。”
他顿了顿,目光与柳朝明三人对上,各自见了礼,才又续道“七哥已问完案子了么可要十弟将四哥,几位都督,与兵部龚尚请来奉天殿一叙”
朱沢微面上虽不露声色,心中实是巴不得朱昱深早日滚蛋,听朱弈珩这么一说,竟还佯作深思熟虑一番才道“罢了,你一来一回也是辛苦,本王便亲自去一趟五军都督府无妨。”他说着,向方才退于殿末写征马信函的兵部员外郎。
那名员外郎点了一下头,即刻将信函呈给朱南羡。
朱沢微紧盯着朱南羡在信函上署了名,吩咐人连夜将此函送往通政司,随后道“那这里都散了吧。”又道,“十三,为兄在你心系疆土,自请献马,今日便不与你计较擅离西阙所,私闯奉天殿之过,你有伤在身,就先回东宫歇着罢。”
言讫,带着左右一干人等扬长而去。
内侍与兵卫都候在殿外,灯火煌煌的大殿上,片刻只余下三人。朱南羡的目光自苏晋伤痕累累的指间扫过,沉默一下,抱拳对柳朝明一揖“今日当多谢柳大人。”
柳朝明知道朱南羡这声谢,实是在谢自己托人去西阙所知会他苏时雨遇难一事,未曾多说,只回了个揖道“十三殿下有礼。”
苏晋静立片刻,也说了一句“多谢柳大人。”然后又道“鸿胪寺的案子,下官连夜去办,明日辰时前,一定将卷宗写好,呈到柳大人案前。”
“不必。”柳朝明道,“此案本官已交由钱月牵去办了。”他的目光也在苏晋的指间扫过,随后漠然道,“且你的手可还提得起笔”便往殿外去了。
自凝焦案后,朱南羡已有月余未曾见到苏晋。
他知道东宫败落后,苏晋与沈奚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可他万没
有想到沈奚竟会受刑至险些丧命,沈奚落得如斯境地,苏晋一人,想必独木难支。
从来有什么说什么的朱南羡,此时此刻面对苏晋竟一时寡言,连声你过得好不好都问不出口。
因他知道她过得好还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