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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林蘅途(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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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这样的东西给我,你是在骗我吗。”

他听见女人的声音。

“我偶尔也会,做出这种东西来骗人。”

周逊没有觉得疲惫,也没有觉得轻松。他只是说“你打开这封信后,就会知道了。会写下这封信的人是不是林家家主,你过之后,就会明白。”

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信封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是纸张被翻动的声音。

周逊坐在这里,听着女儿父亲留给她的信。他着天花板,想,自己是一个局外人。

但他听见了二十多年前的那束星光落地的声音,它穿越档案库里的灰尘,穿越被存放掩埋多年的时光,从窗边,来到了这里。

证据是,他听见了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是女人的眼泪。

二十多年前,林家家主在被流放的终点上写下了这封信。夜里没有光,只有管他的守给他一盏不亮的油灯,他就低着头,捏着笔,一点一点地往上写。冬日天寒地冻,他每写几句,就搓搓自己的手指,好让手指好活动些。他向窗外漆黑的天空,心想,自己的女儿已经嫁人啦。

他想写的东西很多,于是只能每天晚上都抽出空来写那么一段。他告诉自己的女儿,如今他过得还不错,让她不要为自己担心。他告诉她,天冷了,记得加衣服。

他告诉她,这一路上他见到了在他过去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见过的、总是坐在马车里拉着帘子、匆匆驶过的山村。有一个山村里只有老人,因为青壮年的男女和他们的孩子早在十几年前北魏人入侵时就被杀光了。曾经他过许多画,读遍上下几千年,以为自己所知道的世界很大。然而这一刻,他突然发现,他所知道的世界,其实很小。他自诩熟读诗熟知大义,自诩比所有人都要博学得多,然而,他居然连发生在自己几百里不远处的那些村庄里曾发生过的那些故事都不知道。原来,他并没有那么博学,只是狭隘。

而他希望,他的女儿以后,也能多这个世界。

他又说,押送他的狱卒其实是个好人,狱卒一开始对他呼呼喝喝,也只因秦知州向百姓们所说的那些“真相”。在他离开时,有百姓偷偷地私底下拿了药材给他,后来,它到了狱卒的手里,再后来,又到了他的手里。狱卒后来相信他是个好人,在离开前,将嘱托带给了云州的守。云州的守对他还不错,借了他油灯,而他要在这里写很多东西除去他如今在写的这封信之外,他还要写很多东西。

从前,他广交文人,写很多伤春悲秋,而如今,他有更多的东西想写了。人生还很长,他会慢慢写,一直到写完为止。

他不后悔自己收留秦良,只恨自己过去太过于狭隘和天真。他从小就是富家公子,在他的世界里,是花鸟虫鱼、山水典籍,却没有更近处的当代的百姓生灵。

最后

“我爹爹他,不恨我啊。”他听见女人压抑的哭声,那是仿佛灵魂被剜出般的,撕心裂肺的哀鸣,“他知道他都知道,奶娘能进他的房,都是因为我因为我的任性,我生了他的气,要做一个恶作剧给他也是我不小心告诉周家人,他房的所在,告诉叶氏,秦良的所在直到后来事发,我还听着别人怪他收留秦良,而我心里,也这样怪过他他是那样好的爹爹却被我害成这样在他临走前,我还对他大吼,说,你要是不那么好心就好了”

“他都知道,他不恨我,他原谅我了。原来他都知道啊,他都知道。”

终于最后一块石头,也尘埃落定了。

林嫣缘何由一名善良的千金小姐,到最后疯狂至此。不仅是因她所遭受的一切人情冷暖。

更是因为,她对父亲至深的愧疚。

她的天真善良,成了叶家人用来捅林家的刀子。多年来她无数次辗转反侧,无数次在痛苦中,一遍遍地抠挖着自己的伤疤、寻找着自己的不是、再将它们化作捅向自己的刀,并最终,在至深的愧疚与疯狂中

将自己曾经所有的天真与善良踩进了泥里,并断绝了自己最后一丝幸福的可能。

她没有离开周家,放任自己留在周家、留在周家受折磨,何尝不是她自我厌恶与放逐的一种以她的才智,想要离开周家,到外面去重新生活,并不是难事。

这一切的缘由只有一个在过去,她仇恨自己、惩罚自己,于是她可以被罚跪、可以如受刑般生下仇人的孩子,并将它视作自己的报应、她可以在周家时时煎熬哭泣却不离开只因她的哭并非为了自己的处境,而是她对父亲的悔恨。甚至,她主动提出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为“逊色”的“逊”,毫不在意,也只是因为那个“孩子”的降生对于她来说并非是一个“孩子”。

而是能让她遭受痛苦的,让她厌恶的赎罪品。

而秦良的出现,终于给了她一个机会一个将她所有的痛苦与悔恨宣泄出去的机会。

周逊没有说话,他静静地听着林嫣的哭声,听着泪水打湿了那张纸。

他恍惚间又想起了许多年前。他们还在周府时,林嫣也常常坐在房间里哭。那时他靠在门边,知道自己一旦进去安慰就会被冷着脸推出来,那时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被打湿。

他那时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沙地里画了个小小的房子。小小的房子,背后是绿水青山,房子前是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他的母亲。他想,把周府的房子掀开了,把她接出来,这栋小房子里就再也不会下雨了。

这曾是他童年的意义。而这一刻,他见自己所有童年的幻想被打破,原来他一直以为的那座让他整个世界都在下雨的屋子,并不是他一直视作信念而以为的屋子啊。

然而这一刻,他又听见林嫣在哭了。他却不再觉得自己被打湿,尽管曾经围绕他整个童年与少年时期的梦想变得什么都不是,可他却想。

终于快要天晴了。

哭声终于停止了。

“那个对他好的、后来在他死后托人把信送回江州、却进了档案库里的守卫,是在云州,对吗”他听见林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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