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枯瘦的、生满紫云斑的手陡然垂下。她想要去抓,却抓了个空。
“爹——”
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
那瞬间似乎变得很长。
挣开了医官手的小姑娘冲到床边,一遍又一遍地嚎哭:“爹,爹你起来看看我,爹,爹,你看看我……”
“你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悲戚哭音响彻整座疠所,很快被门外风雪淹没。
曈想要拉起她,翠翠却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朝她看来。
“你不是说,大夫就是救人的吗?”
“你不是说,我们不会死吗?”
翠翠抓着她衣裙,不甘心地质问,“你不是说,灯芯爆花,是大喜之兆,我和爹都会没事吗?”
“为什么我爹死了?”她哭喊,“为什么他死了?”
女孩猛地一推,曈被推得一个踉跄,被身后人一把扶住。
曈回头,裴云暎松开扶着她的手,低头蹙眉看着她。他应该是刚赶过来,身上腰刀未佩。
翠翠松开攥着曈裙角的手,跌坐在地,痛哭起来。
曈心头一酸,再也无法待在此地,猛地背过身,转身大步出了疠所。
“妹妹——”林丹青在喊。
裴云暎转身跟了上去。
曈走得很快。
门外风狂雪盛,苏南破庙外一片漆黑,她走着走着,渐渐小跑起来,仿佛不敢回头再看背后那处小小的、充满哀戚的破庙,唯恐回头再望。
人世间有很多苦难,很早以前她就意识到这一点。
她一直是个毫无慈悲之心的怪物,只为复仇而来,什么开医馆,做大夫,都不过是复仇手段。什么善泽天下,什么救死扶伤她都不在意,除了复仇,她根本不关心这世上任何别的事。
但是这一刻,但是刚刚那一刻,她多么想救活他。
她多么想救活他们。
就像当年芸娘救活爹娘一般。
小姑娘快乐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
“蚂蚱!送给你,医官。这几日我和爹爹感觉好多了,爹爹说,再过不了多久,就能离开疠所。等到明年开春时,就能陪我去小河边捉螃蟹。”
声音渐渐飘渺,又变成男人最后的留恋。
“丫头,爹要走了……你别、别老想着爹,爹曾经告诉过你,人要往前看,不要一直想着不开心的事,你将来,要好好念书、好好过日子,若出嫁,爹在天上都瞧着,你要活到一百岁……下辈子,爹还给你编蚂蚱……”
“爹的好女儿……”
“一定要……好好活着……”
嘈杂声响追随着她,在她脑中不断回响,她漫无目的往前跑着,不知将要去往何处,直到身后有人一把拽住她,逼着她停下脚步。
“曈。”那人叫她名字。
曈恍惚。
“曈。”他再叫一次,声音比方才更重,仿佛要将她从浑浑噩噩中彻底叫清醒。
曈茫然抬起头。
裴云暎站在她身前,紧盯着她,声音冷沉:“你要去哪?”
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曈骤然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