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银色的发安静地落入了她的掌心,薇拉记得那是父的颜色,掬在手掌中就像一捧静谧流淌的月色,美得令人心生宁静。
月光清寒,却照亮了她无边的黑夜。
薇拉抿了抿苍白的唇,却只尝到满口铁锈的腥气,她不管不顾地拽着那一缕发,唯恐一松手,最后的光明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实验体溃散的精神状态逐渐趋于稳定”
“请泽弗恩大人保持”
耳边传来细碎的沙沙声,有人伸出手将薇拉轻柔的抱起,在她的脊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拍抚着,满怀怜痛惜之意。
“”薇拉将下巴抵在那人的肩膀上,手里还紧紧地捏着那人的一缕发,茶金色的眼眸神光溃散,像一块破碎龟裂的水晶。
她流泪,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般软软地哽咽着,却久久都未能将那些堵在心口的倾述之语说出口。
为什么遭受着一切的是我不能说。
为什么活着就一定要经历离别与痛苦不能说。
为什么我生来就必须承担这份责任,从来没有抉择前行道路的自由这种话,也不能说。
“父”薇拉因为剧痛而蜷缩成了一团,后背肩胛处瘦削的骨头凸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骨而出,“小鸟,真的应该住笼子吗”
一直重复拍抚动作的手微微一顿,泽弗恩沉默地凝视着怀中鲜血淋漓的人形,一时间只感到窒息。
他听见自己气息不稳地回答道“鸟儿本应该属于青空,是人类贪婪无度,才将它锁进了笼子。”
若要将自己遭受的一切不幸都归咎于宿命,这是何等的可笑与荒谬
“薇拉。”泽弗恩握着女孩幼弱纤细的手,着她皮肤绽裂,鲜血一点点濡湿了手术台,铁锈的腥气几乎要将咽喉黏连在一起,“恨我吧,没有关系的。”
事实上,对于泽弗恩而言,被人憎恨远远好过于被人原谅因为从一开始决定走上这条遍布鲜血的罪恶之路,他就没想过得到他人的宽恕。
他知道自己罪恶滔天,却从没想过回头,更不需要一个饱受折磨的孩子原谅他犯下的罪过。
泽弗恩在手术台边守了三天,昏迷中的薇拉死死地拽着他的一缕发,像落入地狱的人抓住了那垂下来的一根蜘蛛丝一样。
女孩的身体不断分解不断重组,那过于惨烈的画面令人不忍瞩目,就连早已惯了死亡的科研人员都忍不住背过身去,仓皇地拭去眼角的泪珠。
流淌在地上的血水被一遍遍冲洗,直到金属铸成的壁垒都染上了洗刷不去的猩红,泽弗恩才推开了想要搀扶他的侍从,摇摇晃晃地拿起了手术刀。
躺在手术台上的女孩早已停止了呼吸,她的身躯在多次分裂重组后化作了焦木一般的漆黑,周身遍布红色的裂纹,宛如岩浆荼毒过的土地。
“挖出来。”泽弗恩听见自己嘶哑的嗓音,那是希望被剥夺、难以抑制其惨淡绝望的困兽般的悲鸣,“将苍穹之石挖出来。”
“泽弗恩”一直沉默站在手术室外的姜茗破门而入,一记锁喉便将泽弗恩掼倒在地,“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你振作点十天才是极限,死亡代表不了什么。”
女子漆黑的眼眸仿佛燃烧着星火,即便真的走到穷途末路,因自身强大而从容的姜茗都不曾迷失自己的心。
“我没有时间了,姜茗。”泽弗恩冷静了下来,仿佛方才一瞬间情绪的失控只是众人的幻觉一样,他依旧是那个少年老成、永远智珠在握贵族公子。
“你大概是无法理解的,那种隐约能听见死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惶恐,从患上基因病的那天起,我一直感觉到那种压迫般的危机感,就好像世界一点点破碎走向终焉的征兆。你总是从容不迫,仿佛没有什么能击垮你,但我却快在日复一日的不安中疯魔了。”
“你冷静点,这个世界上有将近一半的人都患有基因病,但他们都还能过正常的生活,谁都怕死,不仅仅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