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不知道那段记忆是宿流峥这十余年拼
命想要忘记的事情。他拼命地想要忘记,拼命到真的忘记了十余年。
“我想去山里玩儿,我哥说不行,他说危险。我一个人偷跑出去了,我哥去找我。()”宿流峥的脸色突然平静下来。他闭上眼睛,慢慢陷入那场梦魇一样的回忆。
被风吹得狂舞的杂草鬼魅般重新出现在宿流峥的眼前。
凶悍的老虎将地面踩得震动,逐渐逼近。
哥哥将他摁到杂草之后,奋力在衣襟上撕下一块蒙住他的眼睛。
哥,你干什么??[(()”宿流峥惧怕地小声问。
“嘘——”哥哥同样压低声音,“你躲在这里,听见我让你跑的时候,转头就跑。不要回头,听懂了吗?”
宿流峥抓住哥哥的手。
“我是兄长,你必须听我的话。”
可是他没有听话。他扯下了蒙住眼睛的布条,黑暗之后,他第一眼看见地就是哥哥被老虎啃咬的画面。
哥哥甚至连那一声“跑”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宿流峥猛地睁开眼睛,黑色的瞳仁中有黄。白相间的虎纹。
扶薇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陪在他身边。
“后来我娘病了。”宿流峥声音越来越沙哑,“她时常发烧,每次病糊涂了就把我认做哥哥。”
“我学着哥哥的样子和她说话,只有这样我娘才不会哭,会笑。”
“我娘只会对着哥哥笑。那我只能成为哥哥。”
扶薇慢慢听懂了。一个十岁的孩子为了让母亲从丧子的悲痛中走出来,开始扮演他的双生兄弟。可是他哥哥的死,不仅是他们母亲的创伤,更是宿流峥的创伤。
他没有去治心里的血窟窿,就要努力去扮演自己的哥哥去治愈自己的母亲。
可在扮演哥哥的过程中,是不是一次又一次让他去回忆那仿佛噩梦般的一天?
扮着、扮着,他就真的坚信自己的哥哥还活着。从此陷入一分为二的精神状况。
“我娘说,她后来发现我变得不对劲,意识到了问题严重性,想要纠正我。”宿流峥不大记得这些事情了,只是转述母亲的话,“她说每次纠正我,我都会发烧昏厥陷入昏迷。后来她就陪我演了下去。”
扶薇安静地听着,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那……你如今怎么清醒了?”扶薇问。
宿流峥转过脸,盯着扶薇,又问了一遍:“你离开水竹县那天到底跟我哥说了什么?”
“嗯?”
宿流峥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笑,他说:“因为我哥死了,所以我清醒了。”
他强调:“我没有另一个我的记忆。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欺负了另一个我。”
他再重复:“你把我哥气死了。”
四目相对,扶薇望着宿流峥的眼睛。好半晌,她转过头,目视前方。寒风拂面,吹着她,将她的鬓发吹得凌乱。
再也没有人会动作轻柔地为她掖好鬓发。
扶薇曾无数次
()想,宿清焉当真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原来他的完美,皆是因为宿清焉在宿流峥的心中是个完美的人,在扮演宿清焉的过程中,宿流峥演出一个完美的哥哥形象。
扶薇忽然笑了。
怪不得她无数次觉得宿清焉完美得不像真人。
怪不得她觉得江南小镇与宿清焉的一切宛如一场瑰丽的梦。
宿清焉,本来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世间早无宿清焉。
“你哭什么?”宿流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