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人,各有难处。他有,她?亦有。她?为此理解,却不原谅。
他待她?如?此,她?依然?一遍遍强调——他们仅是同路者,他们永不交心。她?愿意和另一个人交心……哪怕那个人也瞒了她?很多?事。
叶白重复而麻木地?问:“同样是隐瞒计划,你为什么不质问江鹭,却质问我?”
姜循微微一笑,她?理所当然?:“他隐瞒我,是为了保护,为了我好。而你隐瞒……应当不是为了保护我吧?”
叶白语气微厉微急:“若你想错了,他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呢?”
姜循:“那他就不是江鹭,只是世间千千万万人中之一罢了。”
她?没说出?口的话,她?和叶白都心知肚明:姜循不喜欢世间千千万万人。
她?厌恶浊世,厌恶东京,厌恶红尘,厌恶凡人。她?因厌恶一切而和叶白同行,可这浊世间,却依然?有她?喜欢的。
车马行得稳而悠缓。
车中玲珑当做什么也听不见,她?不插口之下,车中迎来一片诡异的寂静。许久后,姜循重复问:“你们到底有什么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的计划?”
她?连问两次,可见急迫。
那她?到底是为谁而急迫呢?
叶白抬头凝望她?。
叶白低低笑,既是凄然?,又是释然?:“他想带你走?,带你远走?高飞,带你远离火坑。”
姜循眸子微怔。
果?然?如?此。
她?心中从种种端倪间猜出?些?痕迹,江鹭努力掩饰,可他为人纯善,爱与?恨都纯粹无比,他连脸红都控制不住,看她?时的那种微湿眼睛,他口中的一遍遍确认……姜循怎会注意不到?
姜循闭目。
姜循说:“我不能走?。”
叶白忽然?道:“走?吧。”
姜循本就心烦,他火上添油,她?当即抬眸质问:“因为我走?了,更合乎你和他的计划?你和他达成了某种协议,这种协议,让你觉得我留在东京,远不如?顺了他的意,对你更方便?
“因为我快死了,我没有价值了,你便觉得和他合作,比跟我合作,更好吗?!”
叶白厉声:“你在胡说什么?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一个唯利是图、全然?不在乎你不关心你的人吗?在你眼中,你没有一时一刻相信我,你时时觉得我会抛弃你吗?”
叶白声音发着抖:“姜循,我如?此不堪吗?!”
向来爱说爱笑的人,少有如?此尖锐狠戾时刻。
姜循被他弄得一怔,又恍惚间,从他身上觅到几分程家儿郎本该有的模样。
叶白掩饰得太好了。她?常常忘记他本不应是文?人儒雅模样,他本和段枫一样,应是上阵杀敌的大好儿郎,而不是腐烂在东京朝政间、权势碾磨间。
姜循:“对不起。”
叶白:“你为什么而道歉?”
姜循:“为我对你的不能信任。”
她?疲累极了,用手盖住脸,侧过脸喃声:“我就是这样一个人……疑心重,对谁都很怀疑,不信情谊只信利益。我为我的不堪向你道歉,我也为我的很难改正而道歉。我这辈子,大约都改不了了。”
她?竟然?笑一笑:“反正这辈子,我也快活到头了。你就多?受些?委屈,担待一下吧。”
叶白沉默许久。
他心中情绪难以发泄难以启齿,胸臆间的怒意却淡了下去。一片昏光与?明光交映,许多?过往都变得明灭难言,只剩姜循坐在那团黑暗中,陪着他共烤篝火。可是她?其实也想走?,对么?
叶白冷漠地?笑一声,无力地?凝视那身着庄重祭服、面色却苍白的美人。他淡着脸倾身,手伸出?去。他眼中神色阴晦冷锐,带着风暴般的摧毁意。然?而就在靠近的一瞬,在姜循睫毛轻颤的一瞬,叶白忽然?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