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剡笑着落座,等了一会,却没听到陆秀夫回答,这才意识到什么,声音低落了不少,道:“我太过喜悦了吧?我并非醉心功名,只是……”
“我知晓。”陆秀夫道:“只是见关中百废待兴,生机勃勃,不由自主便斗志昂扬”
“不错。文官想着为民、武将想着杀敌,世道不正是该如此吗?”
“正是如此,秦王若称帝,会是个圣明天子。”
“已不是若称帝,君实还不知吗?诸公已在商议国号……”
“怎么?”邓剡讶道:“君实莫非不支持秦王称帝?”
“我不知道。”陆秀夫闭上眼,抚额叹道:“我不知道。”
“你比我聪明,不会想不明白。”邓剡道:“朝廷已……宋廷已向蒙元奉表称臣,何等屈辱?我等伏阙上书,却受到何等构陷?君实你可知,我从临安流放出来时,已透不过气了。快憋死在那乌烟瘴气里,是这几日长安所见所闻,得以再站直了身子做人,胸中块垒尽消。连我初来乍到,也知秦王称帝不可阻挡。你又有何犹豫?你说你是秦王的学生,不是吗?”
“宋朝廷辜负过光荐兄,却未辜负过我。我年少登科,深受君
恩,而今秦王一旦登基,挥师而下,我心何安?”
“个人恩义与家国社稷……”
邓剡话到一半,不再说了。
陆秀夫是比他聪明太多的人,这些道理不会不知道。
所处的境遇不同而已,换作他邓剡,若不是两番受到宋廷冤枉,一次罢官、一次落狱,又岂能心安理得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不知如何劝你。“邓剡道:“不过,宋廷待你君恩深重,秦王待你亦不薄。”
陆秀夫点了点头,从书柜里翻了好一会,才翻出一小壶酒,给邓剡倒了一杯,坐下,聊起近来的心事。
“秦王麾下有名心腹爱将,名刘金锁,为人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我时常会想,若我也能那般,多好。”
“我知道那位刘将军,初次到秦王府时便见过。”
“人生在世,有时须想的少些才好……”
这夜的一小壶酒两人分着喝了,连酒量很浅的陆秀夫也没醉。
他送走好友后继续埋首案牍,一直到天亮前处置好了所有的文书,在上衙时带到廉访司,摆在了李昭成的案头。
其后,他去求见了李瑕。
“其实不仅是你,我治下有太多宋廷的官员,一称帝,会让大家很为难。前阵子,我才与谢枋得说过尽量不让他为难……还有才任帅坐镇宁夏路的李公,总说我称帝与否是他身后之事,他管不了,眼下倒好,我误了他。”
李瑕才见到陆秀夫便知要谈的是什么,不等他开口,自己就先说起来,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我称帝哪怕有千般理由,你们的难处不会变。这件事确实是我自私了,没为你们考虑。”
陆秀夫忙道:“王上切莫如此说,是我不堪,辜负了王上厚爱。”
“无妨。”李暇道:“前年,我称王时耍了个心眼,把你留了下来。而我当时之所以称王而不称帝,就是知道一旦连这最后的余地都没了,必然有些人留不住。”
“王上误会了,我并非想要劝王上再为宋朝廷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