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那十余人,有康居人、乌孙人,还有各种李瑕听都没听说过的部族。
在这之前,李瑕称他们为蒙古人,对他们有着许多的刻板印象,认为他们是战争中的数字「两万
人」。
而被围的这二十三日里,却让他知道了他们有人信奉、有人信奉基督,且都十分虔诚;来自巴格达的俘虏会痛心于自己的文明被摧毁,书籍被投入河中,墨水将河水染黑;来自于斡亦剌部落的人还在痛恨窝阔台的残暴;来自于斡儿罕河畔的牧民因为贵由的大造宫阙而贫困潦倒
十年之前,「大蒙古国」这四个字对李瑕而言很模糊。他只知道它的强盛、它的疆域无比广阔,对它充满了害怕和警惕。
而十年来不断地了解它,他渐渐能看到它强大的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开始想要细究活在黄金家族治下的蒙古牧民的生存状态,与很多降兵们细致地聊天,问他们的家乡,问他们放牧的收入。
有人是因为风雪冻死了牛羊,只好卖掉妻女换来盔甲,希望在战场上收获战利品;有人一直就是贵族的驱口,随军作战;更多的人还是以打仗为业,这些人的父辈曾经在扩张的战争中获利极大,但现在,忽必烈的战争不是内战就是平叛,给他们带来的利益远不如以前,于是,牧民们的生活开始变得越来越贫苦。
过程中,李瑕杀掉了很多人,而剩下的士卒们,在他眼里也变得清晰起来。他们也是一个个为了生计而困扰的人
~~
「刺!」
战场前线,长矛再次刺出,并不整齐。
好在因前面有着矮墙的阻挡,冲进来的元军数量还不多,也没有列好阵列,暂时被逼退了几步。
后方有唐军将领大步走过,一边补防,一边激励着士气。
「我们的援军很快就会到了,等打赢了这一仗,河套草原就是你们的家!你们都经过过那里,看到过那里水草丰美的草原」
这些激励的话二十多天以来一直都在说,许多士卒一开始还算期盼,但久等到现在,那所谓的援军并没有来,他们都已经听厌了。
也就是马匹被放在后方统一保管,他们又习惯听十夫长、百夫长们的吩咐,于是麻木地、机械地刺出长矛。
战着战着,日头渐渐到了最高点,时间已至正午。唐军们期待着元军能稍稍放缓些攻势。
然而今日,元军攻得格外凶猛,不仅没有放缓攻势,反而攻得越来越猛。终于,有一个年轻的蒙古人再也受不了了。
他摇了摇头,直接便向后跑去。「不许退!」
「朝鲁,你给我回来!」
「朝鲁,再不回来就杀了你!」
十夫长连着大喝了两声,见那年轻的朝鲁还在往后逃,举刀便要斩杀,混乱中却有元军杀到,只好又回身去挡。
朝鲁已经慌了神,跑着跑着却是撞到一人,摔倒在地。
手一撑,正撑到一具尸体的伤口里,他吓了一跳,不由大哭。
「你给我起来!你不是说你是勇士们,你不是十三岁就射死过鹿吗?」「放我走吧。」朝鲁哀求道,「塔牧仁,我们是一个部落啊,求你放我走吧。」
「别当逃兵,你给我举着盾牌。你这个懦夫,看着你额吉的份上,让你和我一起守在这里,你不会死的。」
「再守下去会死的,我们逃吧?找到战马,我们逃回去。」
「你蠢吗?!」塔牧仁一把将朝鲁摁着,道:「我们这个百人队有三十个汉人,元帅都没选他们当百夫长,就是因为看重我。打赢了,我就是千夫长,给我最好的牧场和成群的牛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