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李瑕坐在榻边,张柔则是躺着,这情景不太像君臣,更像是晚辈在探望病中的长辈。
张柔却不敢以长辈自居,以请罪的口吻道:「陛下这般问,老臣惶恐之至。老臣从未因给贵妃争后位而做过什么」
他是真的惶恐。
这次张十一郎犯的罪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叛国,但往小了说却可以一笑置之。
换作是在大蒙古国,以张十一郎行事之隐秘,根本就不可能被查出来。比如,这数十年张家做过的类似这样的事多了,汗廷根本就不太管;而换作是在宋国,则根本不敢接纳张家这种地方诸侯的投效,自然也不会有这样的事。
李瑕则显得有些叫真,明明可以当事情没发生过,偏要在这攻打燕京的重要时刻法办张十一郎。这不应该,有可能是故意借机削张家之权。
「不必惶恐。」李瑕仿佛能看穿张柔的心思,道:「我来,不是为了设计套你的话以打压张家。恰恰相反,我是来安你的心。」
「老臣愚钝。」
「十一郎犯了事,我本可以当没发生过。可这样反而会害了张家。是,现在在攻打燕京,张家有大用,那就把事情含糊过去,等往后有人将此事捅出来,到时张家如何自处?」
李瑕眼神颇为诚恳,又道:「你们刚刚归附,我得在最开始就把我的原则与你们说清楚,告诉你们哪些底线不能碰,这个王朝的法规不容践踏。如此,君臣才能长久和睦。」
张柔有些呆滞。
他没有想过李瑕是这样一个仿佛没有城府的人。
不像是一个君王。
李瑕不是忽必烈,不是蒙哥、窝阔台,也不是南面的赵昀、赵禥。
他如果是个普通人,这种直来直往的说话方式很犯忌讳。
但他本就不是普通人他始终是他。
「陛下对二郎、十一郎的处置,老臣绝无微言。」
「好,这是朕对你的第一个承诺,对他们秉公处置,不借机牵连张家。放心吧,十一郎罪本就不重。」李瑕道:「朕还承诺你,不搞制衡那一套,不会借董家来平衡张家,也不怕谁功高盖主。朕问你我们不争可好,首先,朕就不会故意让臣子内斗天下还很大。」
张柔道:「老臣应该是明白陛下的意思,只是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觉得我太天真了?」李瑕笑了一下。他毕竟是张柔的女婿,一笑便让张柔觉得有些亲切,但也有可能是错觉。
「是老臣不习惯。」张柔道,「老臣还是初次侍奉陛下这般如此坦荡的君王。」
「朕治下也是第一次有张家这么大的门阀,确实也需要彼此磨合。」李瑕道,「不磨合好,一上来就自以为合拍、火急火燎地出击,是会出乱子的。」
「那老臣也说几句心里话。」
张柔放松了许多,声音也缓慢下来。
「老臣今年七十八,这身子自己清楚,怕是活不了两年了,到时闭了眼,挂念的就是这些子孙。可惜,太晚才归顺陛下,没能为陛下立下太多功劳。正是不安于此,老臣才想着多立功,反倒疏忽了管教那几个不肖子。」
李瑕问道:「立了功劳就能安心了吗?」
张柔还没来得及回答,李瑕已拍了拍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