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孙氏的领土,其实只包括汉时扬州大部和荆州的一小部分,合起来约莫一州之地。自赤壁之后,吴侯以这一州之地而成天下鼎足之一,其屡次兴兵作战,无论在荆州方向还是江淮方向,都能轻易动用十万以上的兵员、两千以上规模的水军舰船,足见兵力强盛。
而其之所以强盛,主要得益于江东政权对山越的征伐。通过大批胁诱、俘获山越为兵,江东诸将能够迅速弥补战争损失,并且将兴兵作战的经济成本压到最低。
步骘此番来到交州,也是不断地挟裹蛮夷充入军中。他有一整套的、在江东早已检验成熟的手段,来保证蛮夷士卒的忠诚度,使他们乐于为将帅作战效死;所以才能在短短旬月间整合起上万大军,并且信心十足地面对荆州军。
但这种模式,对中枢统御之才要求极高,非出色的将帅,很难将部队指挥如意。
当步骘所在的中军大帐一片大乱,熊熊火光升腾而起的时候,分散在各地的武射吏固然不顾一切地迅速回援,可蛮兵们顿时就乱了,忠诚者随着武射吏们奋勇去救,而畏怯者不顾军纪四散奔走。
随着时间推移,始终没有人站出来发布明确的命令,于是更多蛮兵在自家的营地里自相拥挤,乱作一团。
也有犹豫者原地不动,比如范胡达。
中军帐最初乱起时,范胡达对身边几个同伴道:“这是在步府君面前露脸的机会,咱们赶紧去,说不定还能赚些绢帛……这回我与你们均分,绝不独吞!”
当下数人披上脏兮兮的皮甲,提起乱七八糟的武器,往中军方向奔走。几名渠帅沿途呼喝同伴,待到出了自家营地,已经聚集了两百多人。
然而在营地外头走了没几步,忽然一股声浪扑面而来,顿时让范胡达愣在当场。
什么,步府君死了?
他答应我的绢帛还没给!他答应的土地也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怎么就死了?他若死了,我岂不是白忙一场?
范胡达满腔的怒气冲头。可他待要暴跳,忽然又想到:是谁杀死了步府君?
下个瞬间,他回忆起了自己往漓水方向眺望时,看见的五道狼烟。他记得,另一位汉家大渠帅的部下,护荆蛮校尉从事黄晅曾经郑重其事地对他说,看到这样的狼烟,就要提起精神,准备配合行动。
范胡达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仿佛被冰水浇头,原本打算在两家之间周旋取利的念头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而黄晅的吩咐瞬间清晰。
();() 他猛然止步,一边摸刀一边喊道:“我是荆州奋威将军的部下!所有人跟我杀敌!”
这一嗓子吼出来,一把将将搠到范胡达胸腹的刀锋猛地停住。持刀的蛮族少年,冲着范胡达笑笑,露出满嘴白牙。再看范胡达身边的几名渠帅,已尽数尸横就地。
“阿扎!你干什么?”范胡达怒道。
这个少年,前日里带着十几人从深山间出来,正撞上巡哨的范胡达。他自称名叫阿扎,是在荆州被汉人击败的荆蛮零散逃人。范胡达见他身手不错,口音又是零陵的,所以将他们带回自家营里,以充实实力。
他全没想到,这少年竟然会暴起杀人!
听得范胡达喝问,阿扎笑了笑,问道:“你也是荆州奋威将军的部下吗?”
范胡达怒道:“我自然是!我投效奋威将军已经好几年了!你们呢?”
阿扎有些紧张地收回刀子,在衣襟上抹一抹:“我们……我们也都是!上个月,我们跟着黄从事到零陵!黄从事说,看到狼烟,就要准备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