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气势昂昂地对着她，那张白窄的脸庞像是张涂得夸张的面具，唯有面具后一双死沉沉的眼睛盯着她，像是盯着即将陷入泥潭的人，莫名闪着兴奋。
屋中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沉默片刻，曈弯下腰捡起被扔到地上的包袱，转身走向角落里的木床。
她能感到身后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失望，但很快，经过这出，方才那死一般的寂静骤然被打破，屋子里重新变得喧闹起来。
有嘻嘻哈哈说笑声传来，还有咒骂诅咒药库做不完的活计的声音，女子们纷纷上床，但那喧闹声也是死气沉沉的，像是一汪被遗忘的已经腐烂臭的沟渠，被风吹得偶然掀开几丝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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窒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曈走到木床边，拿起被褥铺床。原先被雨水氤湿的地方虽用帕子擦干净，但夜里睡起来难免潮。包袱里都是银筝亲自准备的衣物，她舍不得拿来垫在身下。
正皱眉间，眼下突然出现一方深灰麻布，那只手把麻布往曈床上一扔，飞快缩了回去。
曈一愣，侧头看去，只见自己身侧床上的女人若无其事背过身，钻进了被褥里。
沉默了一会儿，曈把那方灰麻布仔仔细细叠好，铺在湿渍上，再铺床褥，等一切做好后，屋子里喧闹声也渐渐安静下来。
有人吹熄了灯，于是那一点点暗光也被吞噬，整个屋子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像尊巨大坟冢。
木床窄而硬，仅仅只能容一人睡下。分到的被衾也很单薄，散出淡淡的潮气。
曈侧身蜷缩在床上，怀里抱着包袱，枕头边是医箱，黑暗隔绝了四周不怀好意的目光，反而令人安心。
这是她进医官院后的第一夜，住得像间阴暗牢房。来之前苗良方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在医官院小心行事，外头生活不易，并非寻常人所见般光鲜。
不过苗良方大概没想到，她会“不易”到如此地步。
没能见到戚玉台，没能找到复仇机会，先被远远扔到南药房，连仇人的袍角都摸不着。
周围渐渐响起轻微的鼾声，伴随絮絮梦呓，狭窄的屋子里，梦也是吝啬的。
曈静静听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
……
第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曈就被人叫了起来。
昨日让她换床的女人站在她床前，嘴唇涂得极艳，冷冷道：“新来的，起来干活了。”
曈起身快梳洗，一走出房门，就见面前的院子里，一群人已规规矩矩站好。除了女子外还有男子，这些男子也身穿褐色衣袍，大多上了年纪，眉眼耷拉，面色蜡黄，个个无精打采。
正前方则站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穿绸着绢，容貌痴肥，面上也似腻着一层油光，瞧见曈从屋中走出，此人眼睛一亮，目光肆无忌惮在曈身上逡巡。
昨日刁难曈的女子见状，脸色沉了沉。
痴肥男子记名之后，叫众人去药库整理药材，独独留下曈一人。
临走时，那女子又狠狠瞪了一眼曈，才快步离开。
“曈。”身侧男人叫曈名字。
曈垂：“大人。”
这男人是南药房的医监，叫朱茂，所有采摘整理好的药材都要经过此人之手验看，一年到头南药房的考察也归他管，在南药房中地位很高。曈注意到，就连昨日那位看起来跋扈的女子，在朱茂面前也很是恭敬。
朱茂扫了曈一眼：“你是新来的，这些日子就去落英园采摘整理‘红芳絮’吧。”
红芳絮？
曈心中一动。
她跟随芸娘多年，大多药草都有所耳闻，却没有听过‘红芳絮’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