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真不是,陈领导今天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啊,致辞这种小事情给路明非来就行了。”徐淼淼上前几步要去拿致辞,看起来有些慌张。
“没事,致辞而已,我没什么问题的。”路明非也伸手捻住了a4纸的边角抽了一下,但没抽动,抬头就看见了陈雯雯低垂的目光,他忽然像是明白什么似的顿住了。
“我说了我来吧,我是文学社的社长,这个工作本该就是我的。”陈雯雯抽过了致辞转身就离开了洗手间。
“诶,等等,致辞的事情”徐淼淼看了一眼路明非,又看了一眼陈雯雯,尽管脸色古怪但还是着急地球似的跟着滚了出去,走廊上的脚步声越行越远。
路明非站在洗手台前呆了好一会儿,扭头关掉了早就该关的水龙头了,从里面溢出来的凉水终于停下了,他抓起纸口袋准备离开,忽然余光看见了水泊中那朵蔫扁的玫瑰,站了几秒后转身低头把它捡了起来,一齐放进了袋子里离开了洗手间。
走廊并不长,也足够他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裤脚和袜子依然是湿的,但在电影院那么暗的环境下也没谁能看清他的窘像吧?
他回到了影厅,影厅中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一切都静了下来,也不是死寂,人声窸窣,像是睡梦时听到枕头里棉絮挤压的声音,那是不安分地在座椅上扭动的细响,好像大家都在期待什么,藏在黑暗中翘首以盼。
咔一声,强光忽然照亮了整个舞台,白色的光线从影厅最后路明非的头顶射过,照在了白幕上,每个人都下意识眯起了眼睛适应强光,包括路明非,等光线暗淡一些后,影厅里发出了低低的呼声。
在影厅的屏幕上投着一个名字和两个英文单词。
陈雯雯,iloveyou
巨大的英文字母牌立在台上,徐岩岩和徐淼淼双胞胎兄弟那滚圆的身材十分有创意地成了两个字母“o”,而在小写的‘i’那里,或许他本该由其他人选顶替,但现在穿着棉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抬手轻轻遮住强光。
她的手里拿着那份本该属于路明非的致辞,脸颊被照得像是雪下埋着的苹果。
路明非怔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摆出一副什么表情,但在光线下的阴影中也没人能看见他是什么一副模样。
台下赵孟华捧着一大把深红色的玫瑰花,在几个好兄弟的簇拥下跳上舞台,他看着台上的陈雯雯似乎有些意外,但这并不阻碍他的计划,甚至说出人意料地更好,他聒噪地说了一些话,是什么路明非没有仔细听,他看着那个女孩,却恍然发现女孩居然也在看着黑暗中没人发现的他。
忽然之间音乐大作,银幕上电影最高潮的一幕,eve带着wall-e突破音障跃过天空的场景准时准点播放。如果时间卡得没错,现在应该是抱着闲话的路明非站在台上讲完他的告白词,但他现在路人一样站在谁也发现不了的地方提着那一口袋沾着凉水的玫瑰。
黑暗与明亮的分界中,路明非和陈雯雯遥遥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女孩轻轻对他点头了,像是在告诉他许多事情的答复。
—
这棵树路明非栽了18年,年轮一圈一圈,没有开过花,也没有结过果,树下的人恍恍惚惚,坐了18年。
或许她的点头被当做了对那通激情澎湃的告白的回答,影厅里沸腾起来了,赵孟华去拥抱陈雯雯,女孩回拥,视线再看向黑暗中时那里站着的男孩已经不见身影了
他慢步走出影厅,然后加快脚步,最后奔跑,直到停在了走廊尽头的门前,他伸手放在了那扇门上还没有推就听见了门后那呼啸的风声那简直就是狂风在呼啸怒吼,和他的心情一样濒临世界末日。
十八年的人生里,他第一次用力推开了那扇门,从外面涌入的是浩浩荡荡的风声。
风声轰鸣。
整个影厅都被惊动了,狂吼声在私人影院的上空徘徊,像是怪兽扯着嗓子喧泄着愤怒,像是影厅破开了一道口子,巨量的噪音海水似倒灌而入震得人耳膜狂颤。所有人都涌出了影厅跑进走廊,他们一眼就看见了在走廊尽头那扇被推开的门,在门边倚靠在着一个装满九十九朵玫瑰始终如一的纸口袋,探出头的沾满凉水的玫瑰被风刮着轻轻颤动。
大家呼喊着交谈着往外涌去,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那个纸口袋的陈雯雯似乎有什么预感,轻轻扯住了赵孟华的袖子,男生站住脚步看了她一眼安慰她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带着她和大家一起走到了大门前,彻底推开了那扇门。
风声,人声,呼啸声一起被倒在地上纸口袋里的玫瑰花瓣卷上了天空。
数倍于影厅聚光灯的炽白光线从天儿降洒下,每个人都在噪音中抬手遮挡光线,尽力往天上看,他们只看见了一架巨鸟盘旋而落,带着宿命感、庄严感,让人屏息而视不敢轻言妄语。
在远处,一对黑色风衣谁都不陌生的男女站靠在石墩前眺望着影厅前的人们不过那两人的视线并没有落在影厅大门口的任何一个人身上,而是注视着那推开了影院大门独自一人走来的男孩。直升机的灯光打在了离开影院奔赴而去的男孩身上,于是每个人都看清了那是谁,有些不可置信但又说不出任何的话语。
巨大的直升机坠下,在空地前林年的背后停稳了,螺旋桨呼哧着烈风,他没有回头,抬手把背后的舱门拉开了,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路明非淡淡地问,“想好了么?”
回答他的是无声的点头,期间抽了一口气,似乎在这意外的场景下也有些绷不太住。
“绷不住也得给我绷住了,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胜固欣然,败亦可喜,这句话你是听过的。”林年说。
他送路明非上了直升机,又伸手牵住女孩的手引她上来,远远地眺望了一眼远处亮着白灯的影厅低声说,“你以前做过这样的梦,那么就干脆像梦里一样做完它吧”
直升机轰鸣而起,在大风中扶摇直上,座椅上的男孩低头看着地下逐渐渺小不见的人影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杆挺得笔直。
他记得在那个梦里,那个男孩走上了直升机,不再回头,准备好了去轰轰烈烈融入大人的世界,在那边孤军奋战,变得比任何人都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