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奚祉垂眉睨了眼,元知酌轻阖眼眸,面色安和,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盯了片刻,他才摩挲着她的耳垂缓缓回道:“扶光拓落,霁景挽春,它疼惜你,朕也疼爱你。”
元知酌隐在衣袖下的长指颤了颤,却未有回应。
他的手拢着她的后背,防止她睡得不安稳,一个翻身从矮榻上跌下去,手腕微动,掌心时不时地轻轻拍打。
明明嘴上说着让她别睡着了,可心里又不忍见她瞌睡连连。
侧殿的布局与正殿不同,四周的墙壁皆做空为窗,入室的八角门视野开阔,垂挂的门帘底部坠着银铃,风吹幡动,隐约便可从殿内瞧见外边的一池清塘。
古树直矗霄汉,春华卓妍,遮掉了大片直晒的日光,树影斑驳里,筛落点点光辉,明亮宽敞,又似遮似避。
室内静谧,并未燃香,纸张轻轻翻动,衣料若有若无地摩挲,动中显静,这样好的时光着实让人贪念。
元知酌迷蒙沉睡间,做了个梦。
——
她策马驰骋在旷野中,一侧是一眼望不到的水芙蓉,花开娇艳,连绵若星,一侧牛羊成群的田野,仰俯之间,不见尽头,她如箭而过。
到了桥边,过去便是一座城,城内禁止骑马,元知酌翻身而下,随意地将马牵给一旁候着的小厮,马尾高束,额头光洁,她一身短衣长靴,干练又利索,抬手投足间少年意气风发。
刚入城门,她环视的目光便瞧见街头挑匡买荷花的小贩,抛玩着手里的钱袋子,她阔步走近,朝着小贩倾身浅笑而问:“小贩,此莲几钱?”
那位小贩头戴蓑笠,身披蓑衣,穿着破破烂烂,没个正形地倚在墙柱下,他单单露了个下颌出来,手间的青绿荷叶扯成细丝,编做了花戒,在他指尖转动绕玩。
那人闻声并不抬头,只冷漠回道:“此荷不卖。”
元知酌微震,觉得好笑,指了指周围,疑问道:“不卖为何摆在此处?”
小贩又道:“等一有缘人跟我回家。”
元知酌兴致颇高,她微微直起身双手环抱,背对着夕阳投射下的霞光将他笼在阴影了,轻轻巧笑了声,“缘?哪个缘?”
那人也跟笑,长腿屈起,弯腰从竹筐中挑了一支菡萏,节骨分明的长指布了几道刀疤,指尖轻慢捏住荷柄,他低声道:“姻缘的缘。”
元知酌居高临下睨着对方,俏脸一脸严肃,蹙眉揶揄道:“好呀!姻缘不求观世音,却拿凡莲守愚兔,公子这样可是等不来好姻缘的。”
那小贩的手捏着花托,另一只手轻轻拍打花苞顶部,四指从顶部细细揉搓,便剥开了一朵盛放的水芙蓉来。
他举臂将花送到元知酌的面前,单手挑开蓑笠,仰起漆黑的瞳仁扬笑,上扬的眼尾恣肆轻狂,薄唇似胭脂,衬得破烂的衣裳也如金缕衣。
好个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