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灼华洗漱已毕,穿着云香缎儿的白色寝衣赤脚盘腿坐在床上。看着敏毓叽叽呱呱地帮三姑收拾着今日的“压惊礼”。
“这戎狄蛮子竟送咱们虎骨膏?”敏毓拿出萧复拓送的礼,有几分不敢置信地说道。
似为了验证,她打开手中那白瓷小坛闻了闻,随后大叫:“竟真的是虎骨膏!”
“你小点儿声!吵得我头疼!”正在登记造册的三姑,回手就在敏毓的头上敲了一笔杆子,“这么大人了,还咋咋唬唬的,再叫人听去。”
敏毓撅着嘴,胡乱地揉了两下额头,转身对灼华说道,“郡主你不知道!这戎狄蛮子当年就仗着这止血生肌的虎骨膏,平白地占了咱们凌家军多少便宜!若那年缺衣少药之时,有这么一罐上好的金疮药,咱们……”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后面的话全都哽在了喉咙里,眼圈一红,泛起泪光。
灼华一默,随即垂下了眼帘。三姑见此,知道灼华被敏毓勾得难受,忙去拉了敏毓一把,嗔怪道:“平白地又让郡主难受。快,还不帮我把这个记上。”
敏毓却未接三姑递来的笔,而是转身便向帐外走:“记它做什么?难道咱们回栖霞山后,还要给这蛮子也回礼不成?看我出去把它给丢了!”
“你回来!”敏毓刚走两步,便被灼华开口叫住,问她,“若是你父亲,得了敌军的东西可会就给扔了?”
敏毓回过头来,踌躇半晌方道:“倒是不会。咱们凌家军虽对百姓讲得是秋毫不犯。可对蛮子却从不手软,讲得是以敌养己。”
“那这坛虎骨膏你便想着派人给你父亲送去,让他用蛮子的金疮药治好我大齐的男儿,杀更多来犯的蛮子!”
“是!郡主!”敏毓点头,重重应道。
三姑见这二人都似沉浸在悲思之中,于是便想引转开来。恰好看见齐少枫送来的“压惊礼”,不由得笑道:
“郡主你看,这齐探花可真是有意思。别人送来的都是些压惊丸、镇魂散什么的。或是红枣、竹叶这些镇静之物。再不济也送些女孩子喜好的小东西来逗郡主开心。
“可这位探花郎倒好,竟送了两方墨来?看着还价值不菲呢。郡主又不去考功名,他送这个来做什么?”
果然,此话一出,敏毓便立时丢开手里的瓷坛,去看三姑的墨。随后拿给灼华去瞧,忍不住笑道:
“这齐探花怕不是读书读痴了吧?难不成还想让郡主也和他一样去考个探花?真是个书呆子!”
被二人这么一逗,灼华也渐渐心情好转,伸手接过那两方墨来翻看,随后淡淡一笑:“这是上好的古墨。医书上云,古墨有压惊镇静、祛邪凉血之功效。他送这个,正是对症下药。”
“还是郡主知道的多。”三姑笑着吹捧道,“若郡主不说,咱们还只道是这齐探花太过风雅,不食人间烟火呢。”
“可不是吗,咱们哪里知道这些……”
灼华看着三姑和敏毓一唱一合,知她俩是为逗自己开心,也不去点破,只沉吟片刻,忽然去问敏毓:“师秦托人捎回来的那些药可带来一些?”
敏毓不明就里,回道:“倒是带了一些来。郡主要用哪样?”
“玉镜粉可带了?”灼华眼神一闪,突然狡黠一笑。
三姑一见便觉不妙,顿时有些头大。这可好些年都没见过郡主这样笑了。上次见她如此,还是六岁时在宫里捉弄御膳房偷嘴的胖总管。
那回害得御膳房大总管王保拉稀整整拉了半个多月。愣是把个像发面馒头一样肥硕的胖子,拉得脱了相,不仅皮都垂了下来,此后一个月连走路都得让人搀着。
正想着,却见灼华、敏毓已经凑到一处,头对着头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过了片刻,敏毓直起身子,与灼华四目相视,随后二人忽然同时大笑起来。敏毓笑得前仰后合,灼华在床上笑得东倒西歪。
唉,算了。
见她二人如此,三姑把原本就要出口的劝阻又咽了回去。本来就是青春年少恣意妄为的年纪,何苦一味地去压抑?不如就让她们恣意妄为一回吧。
这西郊围场果然让人心情舒散,郡主如此克制之人,竟也飞扬嬉闹起来。或许让郡主飞扬热烈的,并不是这西郊围场,而是那个同样飞扬热烈的勃勃少年吧……
那个飞扬热烈的勃勃少年此时正与喜宝一同换上夜行衣,准备去做贼。
二人穿房越脊,飞檐走壁,直奔男营的西南角而去。
喜宝心中疑惑,忍不住追上昊轩悄声问道:“公子,既要去给太安郡主报仇,咱们不是应该去那边女营曹月娥的帐中吗?
“依我的心思,咱们自是不能动手打女人,可扮成鬼怪吓唬她一下倒也不错。
“但你这怎么反到在男营里窜了起来?不是说不去找那什么王天浩的麻烦吗?”
喜宝话音刚落,脑门儿上便挨了一个爆栗。喜宝“哎哟”一声,忙去揉他那大脑门儿。
“你一个大男人,半夜去闯女人的营帐,还扮鬼吓人?简直有损大丈夫风范!况且非礼勿视,非礼勿动。夜闯深闺绝非君子所为!”
喜宝是江湖儿女,只知道快意恩仇,管他是男是女,有仇便报就是了。所以昊轩这套大道理完全是对牛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