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荣看到郅都的那一刻,他的脑袋是一片空白的。郅都的严酷之名天下皆知,无论是王公,还是贵戚,落到他的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刘荣强装镇定,尽量保持自己身为皇子的风度,昂然道:“本王身为皇子,到底犯了何事?”
郅都一声冷笑:“进了我的中尉府,哪里有什么皇子?全都是朝廷的罪人!临江王,你就乖乖的跟我走吧。”
周灵抱着萍儿从后堂冲出,背后是小娥,对郅都道:“我们要和临江王一起走。”
郅都面无表情:“王妃若要去,小人也不拦着。至于说回到长安后,如何安置,那是皇上的事。”
抵达长安后,刘荣被郅都关进了中尉府。周灵和小娥则被窦太后接到了长乐宫,安置在永宁殿。
窦太后可怜周灵孤儿寡母,命她们到长信宫一见。萍儿已经两岁了,却还是第一次看到窦太后。窦太后怜惜不已,将她抱在怀里反复摩挲,嘴里嘟囔道:“孩子是无辜的啊。”问周灵道:“临江王到底犯了什么事?”
“回太后,临江王在去年修缮小花园时,工人不慎弄塌了太宗庙的围墙。临江王看到太宗庙前的空地很大,就占用了两丈。”周灵如实答道。
“这孩子,做事太没分寸了。”窦太后有点生气道。
“太后,临江王做了错事,理应受罚。请太后看在临江王是您孙子的份上,求求皇上,不要重罚于他。”周灵哭道。
“放心吧,皇上不会重罚他的,最多可能削爵。老身问你,若临江王削去王位,你会恨皇上吗?”
“回太后,臣妾不敢。临江王错事在先,甘愿受罚。不管刘荣是诸侯王还是庶人,他永远都是臣妾的夫君。”
“好。老身没有看错你,周家果然都是忠良之后。”窦太后赞许道。
汉律规定,擅自毁坏宗庙者死罪。刘荣破坏了太宗庙的围墙,按照汉律从重处罚是可以判死刑的;如果从轻,那就很难说了,有可能削爵,也有可能训斥一顿完事。总而言之,具体怎么判,全凭汉景帝的意愿。
如果送到廷尉署,说明要按律法办;如果送到宗正署,说明按家法办。但奇怪的是,汉景帝并没有将刘荣转交给廷尉或宗正,而是说先关一段时间,杀一杀他的骄气。
身为中尉,郅都只负责逮捕,并没有审判权。刘荣被关进中尉署后,郅都只提审了一次,就不闻不问,等待汉景帝的安排。
回到家后,周亚夫得知了刘荣被关进中尉署的消息,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夫人则在一旁苦苦哀求:“您身为丞相,难道就不能为临江王说句话吗?只要您肯说句话,皇上总得给您点面子。”
周亚夫终于忍不住了,吼道:“我去说?我去说,临江王就死了!”
儿子周阳想了想,道:“父亲可否去找下魏其侯呢?魏其侯最得陛下信任,还是太后的侄子,他若开口,皇上应该会听的。”
周亚夫叹了口气:“难啊,魏其侯曾是临江王的太傅,早就和临江王撇清了关系,他敢趟这个浑水吗?我若去找他,岂非瓜田李下?这个时候,我和他还是不要来往的好。”
魏其侯府,窦婴也是疑虑重重,一直犹豫要不要为临江王求情。身为刘荣曾经的太傅,窦婴不忍心看到他受罚,但籍福却认为:“皇上之所以将临江王关在中尉署,又不给个决断,其实就是想看看您和周亚夫谁先跳出来。”
窦婴沉吟道:“周亚夫这些年来备受猜疑,抗击匈奴再立大功,他应该不会那么蠢,第一个跳出来为临江王求情。”
“连周亚夫都开始明哲保身,侯爷您又何必强出头呢?”籍福道。
“不,周亚夫不是在明哲保身,而是真的想救临江王,他是在等本侯出手。”
“侯爷真的要出手?侯爷三思啊,切不可意气用事。”
窦婴想了想,道:“本侯直接出面不太好,让人给临江王送去布和笔,让他亲自写信给皇上。他和皇上毕竟是父子,看到儿子的亲笔信,皇上总不至于无动于衷吧。”
“侯爷执意要救临江王,也只能如此了。”
关进中尉署后,刘荣被安置在一间独立的牢房,面积不大,却还算干净。一连几日,没有任何人同他说话,郅都也不审问他。逐渐,他的情绪变得越来越不稳定,坐立不安,食不甘味。
这一天,刘荣望着窗口上的一缕阳光黯然神伤,想象着周灵和萍儿的处境,不禁泪流满面。忽然,一个声音喊道:“临江王,我是魏其侯派来的。”
魏其侯?刘荣立即转过身,一个狱卒模样的人站在牢房外,他有些惊喜道:“你真是魏其侯派来的?”
那人没有过多解释,递过一张帛和笔墨,轻声道:“魏其侯让你将事情原委向皇上解释下,一定要言辞恳切,认罪认罚,请求皇上的宽恕。”
刘荣慌忙接过笔墨,那人又道:“你快点写,我下午过来拿,千万不要被发现了。”
那人走后,刘荣定了定神,坐到牢房之中唯一的一张案前,准备奋笔疾书。向父皇认罪自然是应该的,要不要将那件事告诉父皇呢?刘荣想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不管父皇如何处置自己,身为大汉皇子,对社稷必须忠诚。
那张帛只有一尺见方,本写不了多少字,但刘荣将字写得很小,而且两面都写满了。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他才将信写完,正当他准备将帛书晾干,收拾妥当之时,郅都突然来到。
郅都二话不说,命人打开牢房,伸出手道:“拿出来。”
人赃俱获,刘荣想辩解都没得辩解,只得乖乖捧上。也许,用这种方式向父皇送信也是不错的选择吧,刘荣暗想道。
郅都接过帛书,看了一遍之后,脸色大变,吩咐身后的狱卒道:“你们守在这里,一刻都不能让临江王离开你们的眼睛,再发现类似的事,我要你们的脑袋。”说完,他疾步赶往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