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嫖走后,窦彭祖看着她的背影,一声冷笑:“手中早就握有证据,直到今日才拿出来,不就是想让本侯打头阵吗?”
一念及此,窦彭祖也不愿意亲自出面。挑了个时间,他将举报材料全部交给了窦太皇太后,还痛哭流涕道:“臣触犯法律,甘愿受罚,但宁成身为执法者,竟然徇私枉法,罪莫大焉。臣之所以举报宁成,绝非为了个人恩怨,而是不想国家法律在他手上沦为儿戏啊。”
窦太皇太后不耐烦道:“有事就说,不要哭哭啼啼。将材料留下吧,老身自有处置。”
八月初一,于长信宫问安结束后,汉武帝正准备退出,窦太皇太后却拦住了他:“皇上,等一下,这里有封举报信,是举报内史宁成徇私枉法的。”
汉武帝停下脚步,拿起案上一卷竹简,看完之后,不由得眉头紧锁:“这是谁写的?谁能证明真假?”
“不管是谁写的,只要举报了,总得去调查。那边是证词,你不妨一起看看。”窦太皇太后不紧不慢道。
果然,在举报信旁边,还有一大卷竹简。汉武帝翻阅之后,震惊不已,这份证词将宁成和公孙贺每次对话的内容都记录了下来。
能将证词写得如此完善,证明举报人下了大功夫,十有八九也是真的。汉武帝不禁有些恼火:“执法者徇私枉法,罪加一等,朕必将一查到底。”
窦太皇太后意味深长道:“治国要严,也要公平,一碗水端平了,人家才会服你。不然,以后想要做事,寸步难行啊。”
“孙儿可以将这些拿走吗?”汉武帝问道。
“拿走吧。至于怎么处置,自有国法,老身也不多说什么了。”
怀抱那堆竹简,汉武帝沮丧的回到了宣室。定了定神,他对王成道:“让宁成即刻来见朕。”
不一会儿,宁成来到了宣室,汉武帝铁青着脸,将竹简扔到他面前:“自己看吧,看你做的好事。”
看完竹简,宁成冷汗直冒,跪地道:“臣有负陛下信任,请陛下治罪。但臣有话要说。”
“你还有话要说?说吧,看你如何脱罪!”汉武帝没好气道。
“臣之所以没有上报公孙贺占用驰道之事,不是因为臣和公孙贺是朋友,更不是因为他给了臣贿赂,而是公孙贺身为太仆,又是陛下的亲信,臣想着陛下不会责罚他,这才没有上报。”
“混账!朕要责罚谁,哪里轮得到你来揣度?你不只是徇私枉法,还是欺君罔上!罪加一等!”汉武帝大怒。
宁成呆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没有反应过来自己错在哪里。
“滚吧!朕再也不想看到你!”汉武帝吼道。
几天之后,宁成被廷尉张欧逮捕下狱,最终被处以髡钳示众。所谓髡钳,是将犯人的头发剃光,脖子上套着铁圈,在大街上示众游行,以儆效尤。
一般来说,九卿犯法,很少有真正被处罚的,最多是免职,更不会有如此羞辱性的处罚。汉武帝如此重罚宁成,一来是想给窦太皇太后一个交代,二来是心中有气,痛恨宁成居然敢擅自做主。当然,公孙贺也逃脱不了罪责,被免除了太仆职务。
公孙贺免职后,丞相窦婴向汉武帝推荐了灌夫。汉武帝对灌夫的印象还不错,当即批准灌夫为太仆。似乎是和窦婴斗气,田蚡再次举荐了韩安国,汉武帝不想驳了他的面子,遂将韩安国任命为北地都尉。
宁成髡钳示众的那天,长安城里的勋臣贵戚无不欢饮鼓舞,纷纷围观,更有好事者投掷杂物,甚至吐唾沫羞辱他。
经过望月楼时,窦彭祖正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宴请好友。看到宁成后,窦彭祖兴奋不已,举起酒壶,对着宁成的头上洒去,哈哈大笑道:“就凭你?也敢跟本侯斗,省省吧。”
宁成死死盯着窦彭祖,一言不发。当天夜里,宁成深感奇耻大辱,不再指望东山再起的那一天,连夜逃回了南阳郡的家中。
宁成囚车游街的那一天,一辆安车驷马悄悄抵达了长安。安车之中,一位年逾八十的老人正襟危坐,听到外面喧闹之声时,老人轻轻掀开珠帘,默默的看了一会儿,又继续闭目养神。
他就是申公,历经一个月的颠簸,终于抵达了长安。
申公抵达后,赵绾将其接到了自己府中。稍作休息,王臧也前来问安。师徒三人,已有近二十年未见,赵绾和王臧很激动,申公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听完赵绾和王臧二人的介绍,申公问道:“今日大街之上,有一人被髡钳示众,不知是何人?”
赵绾和王臧对望一眼,心里犯起了嘀咕,说了大半天,老师居然问起这么一件闲事。赵绾答道:“回老师,那是内史宁成。”
“既是内史,到底犯了何事,为何要如此处罚?”申公似乎很感兴趣。
赵绾和王臧不得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顺带发了一通牢骚,说是勋臣贵戚打击报复。
听完之后,申公问道:“皇上推行儒家是好事,身为儒家弟子,理应支持。只是不知,到底是何人推荐了你们?”
赵绾道:“回老师,是董仲舒博士推荐了我们。”
“董仲舒人呢?他是海内大儒,论学问,不比你们差,为什么要将如此一件大功劳让给你们?”
赵绾一时语塞,王臧赶紧答道:“董仲舒说自己长于理论,不擅长具体政务,所以推荐了我们。但论到对儒家典籍的了解,天下除了老师,不再有第二人选,希望老师能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振兴我儒家,光大我大汉。”
“天下大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关键在于时机二字。你们觉得,现在是振兴儒家的好机会吗?”
赵绾兴奋道:“老师没有见过皇上,可能有所不知。据学生和王臧观察,当今皇上虽然年幼,对于儒家却有深入的理解,兼之雄才大略,必能成就一番亘古未闻的大事业。”
申公淡淡道:“百闻不如一见,等老夫见过皇上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