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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果然木讷得很,贾母若不提个话头,她便闭口不语。探春联想到王熙凤在贾母面前凑趣儿的段子,顿时心里有数,便把心里记得的笑话儿拿出来讲。
笑话虽多,可要符合自己的年龄特点,倒也颇动了一番脑筋。好在效果不错,贾母被逗得笑出了眼泪:“平时看着你倒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儿,谁想也有这么傻的时候!”
探春讨好道:“再伶俐,那也没人伶俐得过祖母去!咱们一家子都说凤姐姐是个伶俐人儿,可我瞧着还是及不上祖母。”
贾母笑问:“哦?如何见得?”
“凤姐姐再能干,可还要老是来向祖母请示着呢!瞧瞧,就算我们姐妹的衣服,还得祖母提点着!”
“你这丫头!”贾母笑得更加厉害,正逢王夫人走进来,见到祖孙四个笑成一团的模样儿,倒是颇觉诧异。
正文第三章曲意承欢
贾府以贾赦为长,贾政为次,但管家的倒是二房的王夫人。探春想,大约那邢夫人是填房,家世又不比四大家族里的王家,先天上就矮下了一截儿。如今王夫人渐渐地把权放给王熙凤,那也是她王家的内侄女,姑侄两人倒把持了贾府的内政。
“老太太今儿个高兴,一会儿可得多添上一碗饭。”王夫人虽是身份贵重,但在贾母面前,还是要奉承的。几个孙女儿都能上桌随祖母吃早饭,但媳妇们却只能站着,侍奉完了婆婆再回自己院子里用。
贾母也出身于四大家族,是金陵的史家,如今两位侄辈儿还袭着侯呢,要真论起来,比贾府还要高着那么一头。有时候,女人的地位,不光是靠丈夫宠出来,还是靠娘家人撑起来的。
“我日常也闷气,倒是三个丫头在身边还心宽些。外头的跨院儿正闲着,不如收拾出来,把姑娘们养在一处。你回头跟珍哥儿说一声,四丫头这几年就跟着我了,想必也没有意见。”贾母笑了一会儿,觉得晚上没睡好落下的头痛,也散了很多,心念这么一动,就把迎春和探春的地位,给生生地拔上了一截。
迎春和探春是荣府本家,嫡亲的孙女,贾母自然是能做主的。惜春因是宁府的,贾母虽是长辈,也不能擅作主张,因此要问问她哥哥贾珍。
“珍哥儿若是知道老太太要亲自教养,只有高兴的份儿呢!”王夫人笑着奉承,“姑娘们有老太太亲自教导,比她们各自淘气要好。”
贾母倒也不谦虚,她调教人的本事,原是一流。身边几个一等丫鬟,便调教得如水葱儿似的,样貌又好,更是伶俐得紧。
“四丫头那里的几个丫鬟是配足了的,二丫头跟三丫头那里,也得有一个奶娘,四个教引嬷嬷,两个贴身掌管钗沐的大丫鬟,再有五六个洒扫房屋使役的小丫鬟。毕竟是咱们荣府的姑娘们,可不能让奴才给欺负了。要外人看着,那也显得寒碜了。”
探春飞快地算了一下,照贾母这么说来,自己至少得有十二个人服侍,封建社会的小姐们,可真是幸福啊!只是自己那里,除了奶娘和两个嬷嬷,只有侍书一个大丫头,并小蝉、小沐、小蕙三个小丫头。严重缺员啊……看来庶出的女儿,就是被人欺负,连服侍的人,也减了一半儿。
紧紧奉承贾府的最高领导,绝对能吃香喝辣,要不然,就只能啃啃肉骨头,喝喝清汤寡水了。瞧瞧贾母这一发话,新衣服有了,新丫头有了,连刚才那连打帘子都不肯的小丫鬟也赔上了笑脸儿。探春更进一步坚定了自己走上层路线的策略,越发地使出浑身解数,把贾母和王夫人逗得笑个不停。
“这三丫头,怎么从没发现这么贫呢!”王夫人见贾母把探春搂在怀里,也亲热地开起了玩笑,一下子把关系拉近了不少。
她的长子贾珠早亡,长女又进了宫里,平时不得相见,膝下只有宝玉一个儿子。探春有心讨好,并不避生,与她亲亲热热地拉着手,倒让王夫人把平时对赵姨娘的嫌弃之心,丢了五分。又见她年纪虽小,那份神采却是三姐妹里头一份儿,日后若是配个好人家,对自己也有好处,便有意带到身边教养。
心里一动,便佯怒道:“老太太还说三丫头知礼呢,媳妇倒瞧着一点不大知礼,口口声声地称呼太太,不是把我们娘儿俩叫得生份了吗?”
探春何等机灵?也不用侍书在身后戳背脊骨儿,已是张口叫了出来:“母亲!”叫得这个流利啊,让人觉得仿佛是从心底里情情愿愿的。
王夫人心里更喜,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我的儿啊,倒是凤丫头给疏忽了,赶明儿就让她把你的丫头子们给补齐了。咱们家的姑娘们原该娇惯的,断不能少了人服侍。若是知道的人,只说咱们疏忽了。若不知道的,还道咱们家里苛待了女儿呢!”
大当家和二当家一发话,贾府里第三号实权人物王熙凤,自然拿了鸡毛当令箭,当即买了几个丫头进来,新衫子也赶忙地让人裁出来,送到了贾母的跨院儿里。
择了个吉日,三姐妹便搬了家,与贾母的正房,不过隔着一条长廊,往来便更加方便。探春看那家具,虽是半旧,但纹理细腻,大概是上好的楠木。丫头们也买了来,大的十岁出头,小的不过六七岁。贾府喜欢把小丫头子打小儿地调教,日后才能对主子忠心。探春瞧眼前的一对姐妹花,长得很是齐整,心里也极欢喜,随口起了半夏、当归的名儿,便把她们交给侍书调教。
只还有一个大丫头,因一时没有买到好的,暂时便空缺了,探春已经心满意足,从此过上了腐败的生活。每日里除了去给贾母和王夫人请安,便是三姐妹在一处厮混,或跟着寡居的大嫂子李纨做些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