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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倒很开明,另请了西席,替她们开蒙。探春在前世虽不说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好歹也是一路品学兼优念出来的,对于这种程度的课程,自然小菜一碟,喜得那先生抚着山羊胡子感慨:“若三姑娘生就男儿生,怕是贵府又出个进士了。”
这话虽是明显的奉承,贾母听了还是高兴:“咱们家的女孩儿,不过识几个字罢了,又不让她们做才女。先生倒是要费着心,把那《列女传》细细地讲解。旁的倒也不用学些什么,又不指望着她们跟哥哥们似的去考个功名。”
探春听懂了这话头,便渐渐地藏拙。虽比迎春和惜春高上一线,也不高得过份。又见贾母极喜针钱,虽不大耐烦做这些细活儿,倒也跟着李纨学得似模似样。逢年过节,做个香囊荷包什么的,也哄得长辈们各自欢喜。
“奴婢的针线和姑娘不一样,这么着交上去,可别露了馅儿……”侍书对探春躲懒拿着她的东西交差的做法,颇觉无奈。
正文第四章嫡庶矛盾
“谁看得这么仔细?再说,里面是你的针线,外边的可实实在在是我的,哪能看得出来啊!”探春不以为然。
侍书无奈,得了闲便做了无数半成品,给探春“加工”。
“幸好如今搬到老太太这里,丝线上头也不缺甚么。若是往常,便是好一些的鞋面布头,也得不着。”侍书的感慨,让探春也觉得凄然。这主子跟主子之间,也差得极远。得宠跟不得宠之间,更是天上地下。
这日袖了两个荷包给赵姨娘,见贾环正流着鼻涕在廊下跟小丫头子们玩耍,忍不住委婉相劝,把贾环给王夫人教养。
谁知赵姨娘像是被踩着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如今你奉承上了人家,不待见你娘了。如今我只得环儿一个依靠,你还要靠了他去讨好太太,我算是看出来了,整个儿便是养了个白眼儿狼!”
探春恼道:“我这也是为了娘……姨娘好,跟着太太受教养,总比养在这里好。就这么跟丫头们胡闹,日后有什么出息!”
“怎么个好了?若不是我巴巴儿地看着环儿,指不定就像贾玥一样早早地没了!你再得了脸儿,也只是姑娘,往后还不是要靠着你兄弟出息了拉扯?”
“什么贾玥?”探春脱口问道,身后的侍书早已经死命地扯住了她的衣襟。
探春心里一沉,知道这里面有些关窍,不足为他人道,便杂以他语:“姨娘若是不愿,那也罢了,何苦发这么大的脾气!便是留在身边也使得,总得禀了父亲早早开蒙。咱们府里虽能袭爵,但也轮不上环儿,若能从科举上出身,姨娘日后就算得不着诰命,日子也好过不是?”
总算这话,是被赵姨娘听进去了。虽是一脸不大待见她的神色,还是悻悻地点了头,自去对着贾政吹枕头风。
贾政也为难,宝玉那里有先生替他开蒙,若让贾环在一边学着倒也不妨,可王夫人那里头一个不乐意,怕自己的儿子被贾环带坏了。最终只得给了束修,让贾环去了族学。他年纪尚幼,免不得被那些旁支子弟欺负,回来便有些哭哭啼啼,赵姨娘看得心疼,三天两头地告病假。
探春回去后悄悄地向侍书打听了,才知道这贾玥是周姨娘的儿子,早就没了。她倒是不知道,周姨娘原来还是有生养的。只是听说贾政平日除了在王夫人那里,便是宿在赵姨娘的屋里,极少去周姨娘那里的。原本也长得不够好看,只不知道是谁塞给贾政的。
“他是怎么没的?”探春觉得赵姨娘那话儿里还有着话,因此追根究底。
侍书却不敢说,只是一径地摇头。
“总得告诉我个子丑寅卯吧?若不然,往后冒冒失失地在太太面前提起,那可就糟糕至极。”
侍书听她说得有理,只得压低了声音道:“这事儿也只是传得慌,未必是真。据说那珠大少爷和玥少爷是同一年出生的,两人只差了三个月。两兄弟打小一起开蒙,请的同一个先生。珠大爷没了的那一年,玥少爷也就莫名其妙地没了,周姨娘差点疯掉,从此后便只吃斋念佛。”
探春只觉得一阵儿的寒气,从心底里冒出来。两位少爷同一年便没了,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她以前看红楼,只知道十二金钗里有个李纨,是贾珠的寡妻,并不知道贾珠是怎么死的。
“珠大爷是病死的?”她问。
“听说是。”
这“听说”二字,学问可就大了。探春看侍书一脸的紧张,也不再深问。看来这贾府也不像表面上这么一点矛盾,嫡子和庶子之间,小动作可不少。那贾珠固然死得蹊跷,贾玥就死得更加不明不白了。难怪赵姨娘一听她的提议,就勃然大怒,大约也怕贾玥的前车之鉴。不过探春细想一下,便觉得贾环不同于贾玥。因为如今太太已经又生了宝玉,这份家私自然又牢牢地把握在手中,不会怕贾环谋夺家产。
不过,经此一事,她也不再劝赵姨娘把贾环交给王夫人教养。恐怕真出色了点儿,王夫人那里也不舒服。倒还是像如今浑浑噩噩着,来得安全。
好在自己是个女孩儿,和王夫人自然没有利害冲突。日后嫁得好,攀上一门好亲,对王夫人也只有好处。
“好吧,既然环儿不能拔尖儿,我得了些好东西再私下去给他一些。平庸对于大户人家的庶子来说,倒还是件幸事。”探春叹了口气,让侍书把自己的书翻检两本送去给贾环。
“姑娘的书,爷们是不看的。”侍书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