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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她的保证,翠儿仍是犹豫了一下才点头应下。
李玉娘颤抖着嘴唇,只觉要吐出口的话在舌尖发涩,“你告诉我,我儿子好不好?”
“熙哥儿?”翠儿先是冲口溜出,但立刻就掩住嘴,有些懊恼自己竟把小郎的名字说了出来。“何苦呢?李娘子,你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为了衣食温饱而辛苦奔波,这么心心念念着小郎又有什么用?难道还想让他象你一样受苦吗?”
“受苦?不会,我不会让他受半分委屈……”李玉娘摇着头,苦笑,“你放心。我这会就是想争孩子也争不到的。我只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罢了。”
翠儿皱眉,有些急于摆脱李玉娘的追问,便急急地道:“好好,我们小郎好得很,主母更是对这个儿子好得很,你就不用再想着了……”说着,已经趁着李玉娘发怔的时候拧身上了车。
怅然若失,李玉娘失神地看着缓缓驶远的马车,直到听到关门的声音这才转过头看着已经紧紧关上的木门。难道她是那么无趣的人吗?还会在不受欢迎时硬闯不成?
摇了摇头,她摸着胸口,却难以除去那突然涌上的烦闷之感。她有些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了。明明知道可乐很好她该开心的,可为什么在听到云氏对可乐很好的一刹那感觉到心里象针扎一般的痛呢?若那女人真对可乐若如已出,那可乐会不会真的就以为那女人是自己的亲娘了?要是她的儿子以后根本就不认她,反倒去认云氏做母亲,那她该怎么办?
抬起手,擦去眼角的泪滴。她伸手捏着颈上的荷包,“臭小子,如果你真有一天不认我这个亲娘,那老娘就打到你睁大了眼认清楚自己究竟是谁!”
话虽这样说,可到底还是闷闷的。一路上沉默着回到陆家,在门口才牵起嘴角作出一丝笑意。进了屋,就看见可儿正在忙乎着煮饭,而顾昱站在当院拿着一把柴刀正在劈柴,虽然使了很大的力气,额上也憋出了一头汗,可显然成果不怎么显著。这会儿,就连镶进柴里的柴刀都拔不出来了。
看见李玉娘回来,两小都开开心心地迎了上来。顾昱更是赶忙从瓷壶里倒了一碗白开水。因为没钱买茶,现在家里几个人倒都养成了和李玉娘一样的习惯。只喝白开水。
倒下来喝着水,李玉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也不说今天的遭遇,只说今天看到的婚礼有多大的排场。顾昱有些心不在焉地应着,原本还兴致勃勃的可儿抬眼看了他一眼,就咳了一声,“姐姐,明个顾昱学堂里要教束脩了。”
“哦,”李玉娘应了一声后才反应过来。虽然她一直在说话,可其实心思并不全在这上头,要不然早就该看出顾昱有些异样了。偏头想了想,她就道:“明个一早我去割两斤肉,再买上两挂腊肠,你带去做束脩好了。”
这束脩,原有很多人是以物代钱的,尤其是穷人家没有钱时就是两包点心也可做束脩。所以李玉娘说这话时根本就没多想,就是上个月刚送顾昱重回学堂时,她也是这样去的束脩。可没想到她话音刚落,顾昱就涨红了脸,迟疑着道:“玉姨,我还是不去学堂了吧!”
“为什么?”李玉娘惊问。虽然她没打算就这么一直供着顾昱让他成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书呆子,可是他现在年纪这么小,不上学又能做什么呢?抬起头。看着顾昱吱吱唔唔不说话,李玉娘突然烦燥起来,“你这又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说不上学堂的话呢?你……”突然伸手去扯顾昱的手臂,她厉声喝道:“你是不是嫌我用这些吃食去替你交束脩,觉得丢脸了?!你说,是不是啊?顾昱,当初我说什么来着,你还把自己当成是有钱人家的小郎吗?”
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什么,突然之间悲从心起。又气又恨,胸口象是鼓起了一只随时都会爆炸的汽球一样难受。是啊,顾昱在嫌她丢人。嫌她说的东西拿不出手,嫌这个家太穷了……顾昱如此,可乐也会嫌弃的吧?
好象被什么重重地捶在心口,李玉娘猛地起身把只是抽泣的顾昱甩在一边,“如果嫌弃我这个姨娘,嫌这个家穷,不能让你有面子,那你就不要再呆在这个家里了!天下之大,随你往哪里去,我都不挡着!”吼完,她几步迈出门去,来到院子里却怎么也迈不出脚去。捂着额头,她感觉到有湿湿的液体沾在手臂上。
这个家,到底还是要散吗?听着屋里顾昱的哭声,她合上眼,狠狠地用手擦着自己的眼睛,没留意到对面屋里的陈伯正从窗口往看张望。
“姐姐,”可儿从屋里追出来,“你不要生顾昱的气也不要赶他走。他真的不是嫌弃咱们。只是,他学堂里的那些个同学都在笑他,笑他成了没父没母的孤儿连束脩都交不起。就连从前和他要好的同学也都故意捉弄他……”
扭过头看着可儿心焦如焚的模样,李玉娘低声叹息。抹了抹脸,返身走进屋里抱住顾昱。被她搂进怀中,原本还只是低声抽泣的顾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小手紧紧地拽着她的衣袖,“玉姨,你别不要我,别赶我走……”
李玉娘微微合上眼,也是难忍泪意。她知道,人只要在最亲的人面前才会真正的痛哭失声,不用压抑所有的委屈和悲痛。轻轻拍着顾昱的背,她哑着声音道:“是玉姨不好,玉姨太坏了,怎么可以轻易就说那样的话呢!哪怕、哪怕你真的嫌弃玉姨,嫌弃这个家,玉姨也应该抱着你抓着你不让你走才对……”不仅仅是顾昱,还有可儿和她心尖上的可乐。不管是谁,她都不能放开手。只因,他们是她在这世上唯一所能拥有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