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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哭了!”柔声劝着,她笑了笑,却还是忍不住抬手擦了下眼睛。“昱儿,玉姨穷了半辈子,就从来都没有过不缺钱的时候。可是穷又怎么了?咱们一没偷二没抢,凭着自己的手去赚钱。就是我们昱儿,都在努力为生活拼搏……”
抓着顾昱的手,她的泪滴在顾昱磨出水泡的手掌上。“去把这双手举给那些臭小子去看,问问他们除了读书还会做什么?圣人之言,读了千遍万遍,他们可曾真正把仁义孝忠信做到了实处?昱儿啊,玉姨知道你在学堂里受了委屈,可是现在你除了读书还能做什么呢?不懂书识书,不明白事理,在这世上很容易吃亏的。所以,听玉姨的话,你还是好好去念书学那些知识吧!等到你再大些,能自己做决定的时候要是不想读书了,那我一定尊重你的决定。”冲着顾昱笑了下,她道:“就是到时候你要考状元,玉姨也不会让你只做个让人白供着做学问的书呆子的。男子汉,第一要能做到的就是自己独立,养活自己和家人,其次才是做学问呢!”
顾昱抽搭了下鼻子,抬起头看着李玉娘,突然现出一丝迷茫之色。“玉姨,我爹他……”
呀!好象说漏嘴了。李玉娘眨巴下眼睛,掩饰地扭过头去。在一个孩子面前对他死去的父亲说三道四可不是该做的事儿。咳了两声,她立刻转移话题,喊着可儿,笑着催:“你今天做什么吃的?我可真是饿了。”
在外面听着两个人和好了,可儿也是高兴,忙往厨房里跑。“我现在就把饭菜端出来,要不然陆大娘回来急着用锅又要骂人了。”
李玉娘抽了下嘴角,对那个泼辣的陆母也颇为无奈。再怎么说,都是房东,还是她想倚仗的人的娘,就算是被挖苦几句,也只能忍着了。
“小蒲还没有回来吗?”
听到她问,可儿忙抬头道:“蒲大哥应该会晚回来一些,说是这两天就跟着许大哥出去,要准备的事情太多了。”顿了下,她又道:“姐姐不用担心,我已经给他留了饭。”
“都不一定回来吃的人,给他留什么饭呢?”李玉娘咕囔着,却也没真的去拦着可儿。目光一转,看到西厢门前正走出来的陈伯。想到刚才她们这闹的一场可能被这个老实沉默的长辈看在眼里,李玉娘不禁有些尴尬。
可是脸上红了下后她立刻招呼,“陈伯,一起吃饭吧!小六哥他们可能要回来得晚的。”
“不用,我就自己煮点面吃就是了……”陈昌摇头拒绝着,可被李玉娘劝了几句就点头应了。
走进东厢,陈昌四下打量着,干瘪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虽然这屋子和他们住的西厢是一样的结构,可自李玉娘她们住进来之后就愣是和从前不一样。看不见里面垂着帘子的屋子,可光看外面,这雪白的墙壁,整洁的摆设,还有那瓶含苞待放的杏花,虽然仍然简陋,可却让人看了就不自觉地露出笑容,觉得这真的是一个让人舒服的家。不象他们那个黑洞洞、乱糟糟的屋子。
因为穷,买不起那么多小几。所以李玉娘几个吃饭早就不采用分食制,而是象现代人一样围桌而坐。其实从根本上来说,这样不及分食制卫生,可一家人围在桌前,却显得格外的温馨。
饭菜也是普通,可陈昌却吃得津津有味。吃完饭后可儿和顾昱两个抢着去洗碗,李玉娘便客气地留客人多坐坐,“不好意思,陈伯,家中没茶,只有水了。”李玉娘有些歉然地解释。在宋朝,家里有客而无茶实在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陈昌却只是笑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才迟疑着道:“刚才你和昱哥儿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咦?”李玉娘垂下头,恨不得捶自己脑袋两下。话说,死读书不做活担不起家庭重负的人里可不是正包括了眼前这位。她还真是一杆子打翻了船人。好在看陈昌的表情也不象是生气,要不然她还真觉得不好意思了。
“玉娘,你要是不嫌弃,我来教昱哥儿读书识字怎么样?虽然老朽学问算不得高深,可是字却还是识得的。”
李玉娘有些惊讶地看了眼陈昌,虽然有些奇怪,却立刻毫不犹豫地应下了。虽然陈昌算是万年落弟生,可是春闱考试那是变化莫测的试场,并不全看学问如何的。而且陈昌再怎样也是中过秋试的人,教教小孩子做个启蒙老师应该是不成问题。
“陈伯,您肯教昱儿,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这束脩……”李玉娘刚一开口,陈昌已经举手拦下她的话,“不用什么束脩,你若是做了什么好吃的,记得招呼老朽过来尝个鲜也就是尽到心意了。”他垂下头,苦笑着:“有些事年轻时没有想明白,待想明白了后悔也来不及了。我这辈子,亏欠我家娘子和孩子太多,只可惜想补偿都没办法了。”
陈昌掩着嘴,一阵猛咳,低声道:“玉娘,我也不埋你,说实话当年年轻气盛,想着自己总不会一世不中吧!再说就算真不中,年纪大了还有开恩赐个同进士出身的先例呢!所以只一心扑在学问上,从不曾好好关心照顾过妻小……”抬手抹了抹眼角,他又道:“年轻时累及妻子,老了又拖累儿子。我是没用啊!这把老骨头……玉娘,你是个心善之人。看你行事更是个明事理的女子。若有一天我不在了,还请你帮我照顾着我家小六子啊!”
这,算什么?难道她还真成专门让人托孤的对象了?李玉娘又是好笑又是可气地抬起头,可看了看陈昌的眼神,她却有些发怔。这眼神,可不象是托孤,怎么觉得象是……啊!难不成这位陈伯竟相中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