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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这一次的会务。她并无意出头的。接待刘银库时她也不过是坐在一旁帮忙煮茶。因为高丽人不喜饮茶,新租下的铺子里请的伙计也是不通此道的。李玉娘这个半调子便也充了成手,派上了用场。
含笑送上香茗,李玉娘正待退下,却不想那看似平庸的刘银库竟是笑着抬头谢道:“让李娘子这位大老板亲自煮茶,刘某真是愧不敢当了。”
目光一闪,李玉娘抬头看着刘银库,不由在心里重新把这看不出多精明的商人重新定了位。
“来者是客,小女子亲奉香茗原是应该的。”李玉娘淡淡一笑道:“只是我没有想到咱们这间小小商行竟也能得刘老板青眼,实在惭愧……”虽然没明说,可心里到底是生了戒心。这刘银库事先就摸清了他们的底,想来是有备而来了。
目光一转,她和许山目光一对,已经明了对方的想法。管他到底是为何而来,总是要静而观变的。
轻啜香茗,刘银库虽然是眼皮下垂,却早已将许山和李玉娘的互动看在眼中。就他的情报里,这李玉娘是三杭的大股东,可三杭大多数事情却都是由这许山出面处理的。而蒲安……
抬起头,刘银库笑吟吟地看着蒲安,道:“贤侄,咱们倒是许久未见了。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这么小的年纪竟也能赚下这么大的家业。”
原本还带着笑的蒲安立刻变了脸色,“刘老伯,虽然咱们在泉州城里没什么交往,可我一向佩服你们刘家的洁身自好。若是你看得起我,蒲安自然也会以礼相敬。可有一件需先当面说清:我蒲安生来便是有母无父之人!以后刘老伯也还是莫要再说那些话了。”
他这么一大小声。不只刘银库捋着胡子默然无语,就是许山和李玉娘也是忍不住轻咳了起来。
既恨且盼,在蒲安心里,大概泉州蒲家还有那位无论是长子还是私生子都痛恨无比的蒲大家,就是永远都没法解开的心结了。
刘银库轻轻扬起眉,顾盼之间将在场众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暗在心里道:“还是太年轻了。”不过,年轻正好,若是老奸巨滑一如蒲家那老东西,反倒大大不妙了。
心里暗自盘算着,他笑问:“怎么竟不见萧公子?”声音一顿,他又笑道:“我听那些高丽人叫得甚是恭敬,只不知萧公子府上是……”
说来可恼,底下人对“三杭”商行的其他人都摸清了底,却唯独那位在太子别院与太子左相甚为亲密的萧青戎完全打探不到风声。就是“三杭”的水手也只悄悄地说那是李娘子的夫君,除此之外竟是一无所知。
在心里把那消息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刘银库听着李玉娘不着痕迹地避重就轻竟是不曾提及萧青戎的身份,就更觉得神秘难测。
他屈了手指,食指和中指徐徐地揉搓了良久,终于抬头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几位也不要嫌老夫唐突。实话说,今次来访却是要与几位商量一下大事的。”
目光一闪。李玉娘笑笑没有说话。许山开口笑道:“刘老伯说笑了,我们这些后生晚辈哪里有什么资格与您共商大事呢?”嘴上虽然是在谦让,可从“刘老板”到“刘老伯”的亲近,却无疑是表明了一种态度。
“海上豪富,泉州过半……”刘银库眯着眼笑道:“不是刘某夸口,蒲贤侄同是泉州人,自然知道咱们泉州是如何繁盛。虽然始终未曾设立船舶司,可天下的大海商却多是泉州人。而这其中最大的海商便是——蒲家!”
精神一振,李玉娘屏住呼吸望向刘银库。知道今次会务的戏肉终于要来了。眼角瞥见许山的唇也抿成一条直线,虽是表情没什么变化,可眼底却是隐隐有什么跃动着。一旁的蒲安却是瞪大了眼,盯着刘银库,连拳头都捏得紧紧的。
“蒲家算是泉州首富,且不提他横贯东西的航线,西洋各国的人脉,单只是泉州城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就够让人乍舌的了。可是,树太大了,未必就会一直茂盛下去。年头久了,树也会从根子烂的……可是,”抬眼看看几个年轻人,刘银库的声音压低了两分,却更充满了一种古惑的意味:“哪怕根烂了,可那棵老树却也不会立刻就倒下去。总还是要人去动手推,它才肯不情不愿地倒下去……几位,可敢与我刘氏一起做那个推倒老树的勇者?!”
他充满鼓动性的喝问,如同晴天炸雷,轰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与李玉娘目光一对,许山飞快地按住一旁激动得无以自抑的蒲安。而李玉娘则淡淡地笑道:“刘老伯莫不是在和我们这些小辈玩笑作耍吗?您都说了。蒲家是大树。我们‘三杭’呢?不过是大树底下的小蚂蚁罢了。就算大树的根烂了,我们这些小蚂蚁又如何能推倒参天大树呢?我看,刘老伯是找错人了。”
目光一瞬,刘银库轻笑道:“蚂蚁?不错,若是从前,老夫大概也要笑你们这样只有一艘船就莽撞闯到海贸这一行的年轻人是蚂蚁了。可是现在,在你们成为在高丽最得势的宋商之后,还有什么人敢说你们只是蚂蚁呢?”
望着李玉娘,他做出诚恳的表情,“李娘子,我们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必多说,自然都知道推倒蒲家会得到什么好处。坦白说,我们刘家近几年一直想往西洋发展,只可惜有蒲家压着,所获利益远不及南洋。大海,就是无尽的财富源头。而海贸,不是一家两家就能吃得下的。蒲家已经腐朽不堪,你们光看蒲家下一代的继承人——那灰溜溜离了高丽的蒲万里,就该知道蒲家大势已去。只要你我现在揩手拿手,何愁他日不雄霸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