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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婠听得也觉可乐,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人物,抢人扇子只为给人家题诗作画。若是写得好还罢了,如果那笔字像自己的狗爬也似,岂不白瞎了人家的东西?看小二与酒馆里的客人都笑得如此怪异,只怕这位无忧公子的书画水平很值得人怀疑。
赵伯笑呵呵听了,又大方地打赏了小二,等小二走了,对赵婠道:“小姐,咱们去买个百八十把扇子,给这位无忧公子抢去如何?”
赵婠见赵伯咧开嘴笑得开心,仿佛他老人家发现了一个极好玩不过的玩具,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主仆二人会了帐,出了酒馆,那儿无忧公子正在泼墨,不时引来人群的喝彩声——就怕是倒彩。
赵婠生怕无忧公子写完就走了,便干脆重返酒馆,雇那小二哥就近去买扇子,自己和赵伯蹲点。酒馆里的客人听见有人特意买如此之多的扇子去给无忧公子,有那善心的还劝她别浪费了钱。
赵婠与赵伯哪里会听,又不在乎这些钱,只当是还了那晚上借住的人情。不多时,小二哥颠颠跑来,肩上担着一副担子,前后皆是大盒子。
赵伯把两只盒子拎在手里,大声嚷嚷道:“借光借光,送扇子的来啦!”拿给小二买扇子的钱还剩下些许,赵伯尽数赏了他,因而小二也颇为卖力地摇旗呐喊,并殷勤地给赵婠二人开路,帮着挤开堵着路的人群。
赵婠来到人堆里面,真正看清了这位无忧公子的真容。他不过弱冠年纪,五官极为精致秀美,有典型东鲁人的文俊之气。若论容貌,无忧公子与暗红可谓一时喻亮,只不过暗红的俊美中隐含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寒漠,而这位无忧公子却是一块温润之极的美玉,给人以蕴藉和暖的感觉。
可惜,这块美玉此时溅上了好些墨迹,不但上面有诗又有画的淡绿长衫上尽是斑斑点点,连脸上也有不少乌渍。围观群众中,笑他形容不端的只怕大有人在。
这时,无忧公子举起自己刚刚完工的作品细细瞧着,然后双手递给面前这位快要七窍生烟的老者,笑容可掬地说道:“林大家,劳驾您了,这是您的扇子,请您收好,慢慢品鉴。”
老者劈手夺过扇子,只扫了一眼扇面,便是一脸心疼得快厥过去的表情。把扇子收好,他举着扇柄似乎很想给无忧公子的脑门狠狠来一下,却终究不敢下手,只好气急败坏地瞪了这满脸无辜的美少年一眼,嘀咕道:“丢人现眼,丢人现眼!”老者把扇子往袖子里一扔,急匆匆挤出了人群,只怕痛惜这把价值百两银的好扇去了。
无忧公子无疑听见了这老者的评价,肩膀顿时垮下来,有些茫然地问旁人:“林大家方才说本王丢人现眼?”众人虽不忍美人失望,却仍旧重重地点了点头,附和声声。
无忧公子呆了片刻,把手中那支还滴着墨的毛笔举在眼前,满脸伤心,却又摇头叹气:“没想到鼎鼎大名的林大家也不识货,本王这手书画举世无双,他怎么能说本王丢人现眼呢?”
众人皆喷笑,赵婠亦忍不住发笑,她从大盒子里拿出一把扇子,递给无忧公子,很好心地安慰道:“别伤心了……他们觉得不好,也许是因为不懂你的意境。喏,这把扇子给你,帮我写一幅字如何?”
无忧公子的目光从扇子上慢慢移到赵婠脸上,神情很不对劲。赵婠一愣,自己没说什么啊,怎么这位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居然撇着嘴,眼里冒出水光。她干笑道:“我方才的话绝没有取笑之意,那个……你不愿意写就算了。”
却听无忧公子嗷一声嚎啕大哭,一把攥住赵婠的胳膊,大声道:“知音啊知音,多少年了,终于有人主动送扇子给本王……知音啊知音。”胡乱用大袖擦了眼泪鼻涕,他夺过扇子刷地展开,意气风发道:“这位小姐瞧好了,本王这次定要拿出真功夫来,且让这些人看看什么才叫绝世之作!你要写什么字?”
赵婠摸了摸胳膊,暗道这无忧公子看上去瘦瘦弱弱,一阵风也吹得倒,没想到劲儿挺大,并且……好像有不弱的真气修为呢。她想了想道:“芳华虽逝,馨香长存。写这八个字罢。”
无忧公子一怔,转而又点头道:“好,好个‘芳华虽逝,馨香长存’。没想到小姐是个大大的雅人,是了,能懂我孟休戚书画之意者,怎么可能不是雅人呢?”
赵婠一咧嘴,雅人?这两个字与自己连边也挨不着吧?没想到来一趟东鲁,小野猫居然得了个“雅”字头衔,回去要讲给家里人听,不定笑掉大家几颗大牙。
无忧公子既然决定了要好好露一手,便不像方才那样把扇子直接贴在墙上画。他还挺严肃地整了整衣装,可惜平日都有侍女帮着穿衣整理,所以现在整出来的效果还不如不整,起码两根锁骨不会坦然于人前。又将赤冠扶了扶,虽未曾越扶越歪,却更惨——直接掉下来了。
这下可好,一头墨染也似的乌发披了一肩,再加上面颊那数道乌痕以及极其不整的衣装,这美少年啊美少年,由不得人胡思乱想啊胡思乱想。赵婠耳朵尖得吓人,听见身后响起好几声咕嘟,又想起东鲁盛行的某些东西,不自在地想,这人还真是好看,哪怕如此狼狈,却也另有一种美态。
无忧公子一抬头,正好见赵婠直愣愣盯着自己,忽然笑道:“本王容色绝世,但如小姐这般敢如此赤诚坦荡盯着本王看的女子还真少见。”
赵婠的脸立时成了大红布,围观群众哄笑声声,就连赵伯也捻着山羊胡,笑得眼睛也眯起来。赵婠脸皮厚,虽然尴尬,却仍大方地点头道:“小女子失礼了。公子的风仪确是世间罕见,”又促狭笑道,“就像公子的书法丹青一般。”众人又是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