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端贤王嬴显、宜王、苏偃领着数百亲兵飞马驰至恒京,举目已是漫天飘雪。恒京城的百姓都在自家屋子外挂上了白幔,向这位对百姓而言宽和仁慈的君王表示沉痛的哀悼。
宣文帝死得悲哀。他在梦中离开人世,不曾亲口留下只言片语,他的亲人们也不曾守在榻前为他送别。无论身为皇帝,还是平头百姓,这种死法无疑是最为遗憾的。
他在位的十数年,不曾轻启战端,令百姓休养生息、扩大生产、促进商贸,更且减赋税、轻徭役,厚待百姓,一直有仁君之称。除了这一年因某些事令恒京百姓吃了大苦头,宣文帝的太子以及皇帝生涯几乎没有什么过错。
新帝登基后,给宣文帝定庙号为“仁宗”,谥号“敬天体道纯诚至慈弘明章恭达孝成康文皇帝”,陵寝之名为安陵。
此为后话。目前,有资格给宣文帝盖棺定论的二位皇子,一位身上挂着弑君弑父的嫌疑,另一位刚刚才进了恒京城。
飞马直奔清水园,属于翌德与端贤两方阵营的人们此时不分你我,唯一的念头就是奔向皇帝陛下的梓宫所陈之处。
嬴显双目泪长流,到了清水园之后踉踉跄跄直扑摘星楼。皇帝陛下的驾崩在许多人的意料之外,嬴显的母亲和妻子虽然借机给嬴昭泼了一盆污水,但是嬴显并不相信嬴昭是弑父弑君之人。他们是竞争对手,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现如今,已经得到赵婠亡于中和殿的消息,对嬴显来说大局已定。此时是否趁机将嬴昭一方完全打压下去,嬴显要看翌德府三位中坚人物的表态。
他已是胜利者,只要能将嬴昭牢牢握在手中,他不介意嬴昭的死活。不过,嬴昭此时还有太子的名头顶着,弑父弑君的嫌疑足以令其脱下太子大服。故而,嬴显不准备放弃追究罪名。相不相信是一回事,追究与否又是另一回事。
清水园兵荒马乱,四下里皆白茫茫一片。嬴显、宜王、苏偃几人一入园就被人拦下,换了孝服这才去往被布置成临时灵堂的摘星楼。
宣文帝死得太过突然,一应物事都要临时准备。总不能将十几年前成祖驾崩时的东西拿来使唤吧?最令人头疼的是,宣文帝在三年前才开始修建陵寝,如今还未完工,即使算上停灵的一百二十七日,时间也大大不够哇。
最紧迫之事在于,宣文帝死后,大秦的主事者应该是谁?新册封的太子嬴昭?他还有嫌疑在身,不合适。端贤王?他虽然是皇嫡,却不是皇长,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再说,大秦主事者从来不按长幼,也不按嫡庶,只论才德。
而此时此刻,只要有人能将一样东西拿出来,就能获得暂时署理大秦国务的权力。
——监国令
还记得否,成祖被刺,死于雍山猎场,因牵扯到当时的太子妃江氏的娘家,太子十分被动。别说登基为帝了,差点连成祖的遗体都不能运回恒京,被定密二王逼得够惨。
今日的清水园,此情此景何其相似?然而,那时有深受成祖孚重的清平公主持监国令力压群豪,将太子扶上龙椅。现在,又有谁也能持监国令震慑全场?
众人上了摘星楼,闻听一片哭嚎之声。真的假的不管,反正悲悲凄凄,惨痛之极。
嬴显快步进入长生殿,打眼便是身着孝服的大群人,都趴在地上扯着喉咙哭叫,也分不清谁是谁。
远远望见龙床上躺着的父皇,嬴显泪如雨下,卟嗵跪倒,膝行向前,哭叫道:“父皇,不孝儿臣嬴显来迟了”
长生殿里的哭声只停顿了一刻,又继续响起。人们一边哭一边微抬起头去看嬴显,试图从他的脸上瞧出些端倪。
嬴显连滚带爬扑到龙床之前,抬眼瞧见父皇这副死后尊容,大惊大骇,霍然扭头瞪视嬴昭。此时眼见皇帝这般诡异死相,他真的认为是嬴昭用那只诡异的妖虫下了毒手。
嬴显咬牙切齿道:“好好好嬴昭,竟没想到你当真是这般天理难容之人还我父皇来”他扑过去举拳头就往嬴昭脸上揍。
此时跪在这儿哭泣的,已不再是应家熵,而是真正的嬴昭。安孝公主大发了脾气之后,扮作如意的嬴昭再也没办法伪装下去。他本性便温良孝顺,父皇不知何故宾天,他没有在榻前送父皇最后一程,已是不孝,哪里还能让旁人去替自己哭灵?
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嬴昭用药水将脸上的易容给洗去。而这般作为,也从侧面证实了他没有毒杀皇帝。他指挥春卷绕着自己飞行,告诉众人,这只金甲虫曾经受过很严重的伤,现在只能在他身周不到一丈的范围内活动。
他这番说话,众人半信半疑。端贤府那方未免又叫嚣他的欺君之举。嬴昭换上太子大服,外罩孝衣,对种种指责充耳不闻,与两个弟弟一起,扑在皇帝龙床前放声悲号。端贤府一方人马反倒不好再说下去,否则真的要被安孝公主拿棒子给赶出殿外。
嬴昭练了许多年武,身体比嬴显强壮得多,他避过嬴显这一拳,怒目瞪着他吼道:“显哥父皇灵前,你还要与我争斗?假若真是我嬴昭做出了那等禽兽不如之事,不用你现在大打出手,等父皇梓宫安于陵寝,我由你发落,任杀任剐”
嬴显咬牙切齿,却也知道现在最好当个孝子。他重新趴伏于龙床沿上,大哭出声:“父皇啊父皇您为何不等儿子回来啊?”声音蓦然拔高,悲泣道,“当年成祖爷爷宾天,将毅贞国公一并带走。如今,护国公也去陪您了,您看见她了吗?”
一言惊四座。嬴昭怔住,不可置信地瞪着嬴显的后背,忽然慢慢慢慢发起抖来。他说什么?赵婠死了?赵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