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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长面色阴沉:“用石刑——”
被命令的青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赵政从熄灭的祭火上放到祭台前的平地,另一个人在平地上挖了一个半人高的深坑,雨势阻挡了这一过程,坑里不断积水。
赵政没有挣扎,他闭上眼睛,雨水顺着头发留下来,带来一丝清醒,当那青年抱起他要丢进那坑里时,赵政突然咬上青年裸露的肩膀,鲜红的牙印显现出来,那青年一个不察,疼得甩开了怀中的灾厄,赵政被摔倒在地上,湿润的泥土沾满全身,然而没有等太久,另一个人很快抓回赵政,把他丢入深坑中,此时雨水已能淹没他的小半个身子。
两个青年扛着一块长满苔藓的巨大青石,里长念了一段祷词后,闭上眼,做出行刑的手势——
第6章天灾与人祸
“阿政!”
子方破雨而来,大喊一声,飞奔上前去,在两个青年怔愣之际,少年身影一跃而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力气踢开了即将落下的巨石,把赵政从泥水中抱了起来,后者已经意识涣散,他紧紧抓住子方湿透的衣服,埋在他怀里。
“各位这是在干什么?我和弟弟并无不敬之处,何以至此?”子方一边观察着赵政的情况,一边和拥上来的几个青年打斗,脑中思索着破题之路。
“这是山神的旨意,我们不能违抗!”
“神罚已降,必须尽快平息神的怒火!”
“不能不敬神明!”
台下响起了一片斥责之声,里长静静地看着子方,缓缓道:“我们村数百年不见外人,如果不是山神之怒,本来我们很欢迎你们,但是外来者不可能成为山神的子民,我不能拿大家的命来赌……如果我的命能够让山神息怒,我甘愿受尽酷刑而死——”
“您有什么证据吗?山神因我们而怒,只是您的一面之词!”子方反问道:“我和弟弟从前一向身体康健,来到此处反而染上怪病,且染病之人并非一人,何以把罪责都归到我们身上?”
“我们百年来生活在此处,从未见过这种病,你们一来就有了,不是你们是什么?”未等里长开口,台下一个村民就大声嚷道。
“不,阿政绝不是第一个染上此病的人。”子方冷静地回应,把赵政抱紧在怀里,尽量不让雨水打到他,“如果是这样,姚姜姐姐为何如此熟悉治疗办法?阿政昨日都跟我在一起,并无接触太多人,何以整个村子的大半数孩童都染上此病?”
传染或许早就开始,很可能姚姜医治过这种病例,才知道患病者几天内的症状,而这种传染病如此厉害,一旦出现一例都会是大事,而村里的人却不知情,那一定有人瞒了下来——姚姜多次暗示说自己才是传染的源头,可是她除了身体虚弱,并无染病症状,她作为医生,也没有瞒下来的理由,难道是……
“早已有患此病者,是您把消息藏了起来,不是吗?”子方质问道,他紧紧盯着枯树枝般颤抖的里长,不放过任何一处细微的动作,试图扒开老厚树皮的褶缝,露出树干粗糙的纤维。
“就是你们这些外来者,让山神收回了庇佑!”里长像是想起什么,突然急促地喘着气,他一手抚着胸口,悔恨般叹道:“我当初就不该想要留下你们……山神在上,把他们抓起来!”
看来自己猜的没有错,里长知道已经有过病例,但是隐藏了起来,身为医者的姚姜估计也被里长告诫,甚至她在祭典之日也不出门是里长的授意,为了避免秘密泄露?那个最初的染病者究竟是谁?子方怀中抱着赵政,黄麻所制的粗糙面料丝毫挡不住雨水,他整个人就像被泡在水里——身体的感觉如此熟悉,脑海中浮现出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胶囊之中,全身浸泡在蓝绿色的粘稠溶液之中——
子方强迫自己掐断这缕不知名的思绪,对抗着冲上来的村民,他借着面前青年的肩膀,腾上半空,三步并作两步跳上祭坛正中,脚底踩着被烧裂的漆黑木块,雨水浸没脚踝,模糊的天幕上雷光时显。
擦了擦糊在脸上的雨水,看向四周涌上来的黑压压一片村民,他闭上眼睛,突然吟唱起昨日祭典上里长口中的祭歌,那声音仿佛来自遥远天际,先是盘桓在云山之巅,然后缓缓在山谷里荡起悠悠的回声。
他回忆着昨天所听到的旋律,几乎原模原样的复制出来,村民们在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歌声中停下了,骚乱和吵闹的声音在霎那间消失在暴雨之中,人们怔怔地看着在雨中引吭的外来少年,耳畔呼啸的风雨仍在继续。
诡异的几分钟静默之后,疑惑、恐惧重新向村民们袭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唱……”
“山神啊,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难道这是神意?”
里长竭力隐藏眼里的惊疑:“你究竟是谁?怎么会我们的神乐?”
“我兄弟二人并无冒犯山神之意,”子方声音带上了嘶哑,但仍旧坚定:“里长,请告诉大家实情,究竟为什么要杀我们?”
“外来者会引来灾祸,我没有听从先祖的教诲,让你们留在这里,这就是实情。可是你……”
从开始到现在,里长似乎一直在强调他们外来者的身份,但是这病症绝非他们所带来,子方回想着里长的声讨,“你们这些外来者……”,“这些”?难道还有其他人?
“您难道还见过其他外来人?”子方问道,里长骤然变了脸色,看来确实是这样:“您如此防范外来者,岂不知您的先祖同样外来到此,何以山神没有降罪?”一个猜测在脑中成形,他接着道:“如果是上一个外来者带来的神罚,为什么要归罪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