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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滚滚,天色一片阴暗。
章台宫内烛火摇曳,原本服侍在旁的宫人都被赶了出去,偌大的宫殿里只有两个人影。
案台上摞着高高的竹简,或是请罪书,或是求情辞,大半为嫪毐之事而来。
秦王的脸色异常冷静,甚至可以说冷漠,他把手里的竹简重重扔到地上,大怒道:“都是狼子野心之徒,寡人要把他们都杀了……昌平君交结刺客,意图谋反,吕不韦勾结后宫,犯上作乱,寡人已经忍他们够久了!”
赵姬承认得太过坦然,甚至不惜出言刺痛他,这样的母亲过于陌生,仿佛只有自己困在了过去。虽然从小到大身边都明枪暗箭不断,但被至亲如此背弃还是第一次,惯于掩盖神色的秦王此时也失去了往日的冷静睿智。
“阿政,欲速则不达。”子方站到他身前,握住他的肩膀,直直看着他的眼睛,试图让他脱离混沌暴虐的状态,劝慰道:“我知道你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你这些年有多辛苦难熬,我虽然没有参与,但也可以想象得到。阿政,你能走到今天很不容易,世界上再没有哪个人能做到,你做得非常好。”
“太后的事情……我们一定能找到解决办法的,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毁了你这些年的苦心经营,我们还有的是时间,何必急于一时呢?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但若是一下子连根拔起,终归也会两败俱伤。你聪慧敏锐,肯定能想明白的,对吧?”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他们一个个都要背叛我,连母亲也不要我了……”赵政声音嘶哑,像是受伤的猛兽竖起重重防卫,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子方:“你不会背弃我的……子方,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吧?”
子方喉咙涩然,心里像被虫子不断噬咬,他仿佛也失了理智一般,凑近轻轻吻上赵政,以这种方式让对方转移注意力。
然而很快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哗啦一声,案台上的竹简散落一地,赵政把人压在案台上,疯了一样吻着他,像是以此确认对方属于自己一般。滑若锦缎的青丝散落、交缠,拂在桌面上,分不清彼此。很快,赵政就不再满足止步于此,开始吻上怀里人的光洁如玉的耳廓、脖颈,陌生的酥麻感令子方一阵颤栗,睁开眼睛,却看到了眼前人炙热如火的眼眸。
“阿政……”
子方眼神迷离,轻唤出声,那声音却更像是邀请,而实际上他也确实那么做了——他双手勾住赵政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井蛙跳出阴暗潮湿的深井,跋山涉水,历尽艰辛,看到了无垠的蓝海;夏虫迎来寒冬,身躯被凝固在树脂里,外壳覆上层层冰霜,看到了漫天飞雪。
闪电刷地劈亮宫殿一隅,隆隆雷声再次响起,仿佛命运的交响。
赵政抱着子方转到床榻上,帘幕之下,繁琐的华服杂乱地散落,风雨声仍在耳畔肆虐,而他们十指相扣,在风暴中共同沉沦。
雷雨声掩盖了二人混乱炽热的呼吸声,汗水沾湿了素白的中衣和漆黑的长发。赵政的吻急切而热烈,密密麻麻自上而下,不愿停歇半刻。两人仿佛在陌生之地即将溺水的旅者,只能紧紧抓着对方不放,在波涛中沉浮。
那一刻到来之时,两人的手掌紧紧相扣,赵政安抚般轻吻着他的眉眼和早已濡湿的额发。子方眼角沁出几滴泪水,只觉得自己像刚被捞上来的鱼,任人宰割,只能努力保持理智,但暧昧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从嘴里冒出来,回旋在耳边,垂下的床帘正随烛影摇晃。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风寂雨停,云开月明,晶莹的水珠滴滴答答从屋檐落下。
两人依偎在一起,享受着风雨之后的片刻宁静。
谁都没有说话,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散落在地的衣衫中露出白帛一角,上面是一串奇怪的字符:BC11011101。
据说太后受惊后又染上风寒,以养病为由,拒绝接见外臣,甘泉宫几乎只进不出,宫人们的饮食出行都被严格限制。
吕相因为识人不明,险些让歹徒谋害太后,自请停职,被大王允准,这段时间一直在家编书,也不接待来客。丞相一职,暂由昌平君接任。大王虽未加冠,但聪敏睿智、年少有为,在众臣的劝谏之下,即将正式亲政。
五国联盟攻秦,但所谓联盟也只是个草台班子,内部早已分崩离析,在老将蒙骜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很快就撑不起来了。蒙骜虽骁勇善战,但毕竟已经年老,战争中,更多年轻将领如李信、王贲等人逐渐崭露头角,在军中威望益盛。
大王亲政之前,还需到宗庙祭祖,近日正准备前往蕲年宫。
“阿政,你准备先对昌平君下手吗?”
如今吕不韦暂时退隐,朝中昌平君一家独大,正是煊赫之时,但往往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子方捋着怀里的小黑,仔细看着蕲年宫附近的地形图。
“这些楚人在大秦扎根极深,大秦伐楚之时这些人一直阻挠,且昌平君本来就是楚国贵族,甚至有继承楚王之位的资格。当初他就是华阳太后的亲信,只是这些年为了制衡吕相,不得不忍着他,现在已经到了兵戎相见之时了。”
“所以你打算诱使他再策划一出刺杀的戏码?”
“嗯。蕲年宫易攻难守,是下手的好地方,只要底下的门客煽风点火,昌平君不会不动心。我这位表叔虽然称得上谨慎,但还是不够有定力,就算他不肯,他身边的人也可以代为动手。”
赵政语气神秘,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