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了,好了,」陆临清被他哭得头都大了:「你若再哭……我这身衣裳又要换了。」
小离也不管,仍是死死抱住不肯放。过了半晌,抽抽噎噎的从陆临清怀中起身说道:
「师傅,可是那个坏蛋皇帝欺负了你?」
陆临清看着他天真倔强的小脸,不由轻笑出声:「……是那个皇帝救了陆临清。」
「是吗……」他的大眼睛里明显闪着不相信:「那你怎会入天牢?」
又是那段往事,陆临清不想再被提起。摸了摸他的头:「为师累了,想睡一会儿,你先出去玩好吗?」
「不要,我就在这里看书,陪着师傅。」
说着便坐在桌边,也不容陆临清拒绝,像模像样的拿起一本书开始看。陆临清重新躺下,望着他认真看书的小小身影,不觉竟回想起了自己的幼年时期,也是如此……想着想着便觉得眼皮开始沉重,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从那日以后,陆临清与小离的位置仿佛颠倒了过来,小离每日最重要的功课便是盯着他吃药。陆临清不止一次的怀疑柳子承是否将药弄错了,怎么一碗药汤闻着竟然腥辣刺鼻,喝的时候更是苦涩热辣难当。
那日陆临清初醒时的第一次喝药是疾风端来的,就那个味道,陆临清理所当然的和他磨蹭了半天,结果药凉了,都没喝上几口。疾风叹了口气摇摇头,也没说什么就出去了,可没想到下顿端药来的是小离。在弟子面前,陆临清这个师傅总不好太那个吧。于是,暗暗的在心里建设了半天,每次当小离端着药过来时,陆临清便以壮士断腕的决心,仰起脖子把药一一口灌下,肚中一阵气血翻腾,真是恶心欲吐。小离便会立即体贴的端上温水让陆临清漱口,足足用了两大杯水才好受些。陆临清还得小心的不能露出难忍的表情,不然小离会斜着眼睛,慢吞吞的说:「师傅,古人云:良药苦口利于病。」唉,整个一本末倒置。不过,他的身体倒还是一天天的好了起来,渐渐的有了力气,可以下床走动了。
陆临清倚窗坐下,看着院子里的红梅已开至最艳,鲜红怒放,香气沁鼻,便顺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卷读了起来。
门外传来了轻轻有礼的敲门声,陆临清放下手中书卷道:「请进吧。」
来人眉目清晰,儒衫长袍温文儒雅。
陆临清赶紧起身,微微行礼:「柳先生……」
「陆公子切莫多礼,今日子承是来向公子辞行的。公子身体已无大碍,子承惦记王爷便想回京了……」柳子承淡淡笑道。
「哦,可是王爷在京中有什么难事?」
「王爷每日都遣信鸽,一来询问公子病情,二来京中事务繁多,多一人帮王爷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这赵书安还总觉得身边无知己,还在众里寻他千百度,眼前这人儒雅蕴秀,心思玲珑,一派泱泱君子风范,世间又何尝多见。
陆临清笑了笑,说道:「临清多谢先生费心照顾,既然先生归心似剑,临清也不好阻拦,就让疾风代临清送先生一程,聊表寸心。」
柳子承坦坦荡荡也不推却,对陆临清一揖:「如此就有劳了。」
「先生且慢,」陆临清忽然心念一动,从架子上抽出一个卷轴:「请先生将此画给王爷,就说临清多谢王爷的照料……」那是幅春日夜景图,明月高挂,柳絮轻飞,百花含露,花丛深处明灯如火,有一个窃窕的背影淡淡如烟娉娉婷婷。落款处题有一句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但愿那人能惜取眼前人……
柳子承接过画,微微躬身道:「子承就先代王爷谢过公子了,请公子勿忘六月初三之约,子承告辞了。」
「先生好走……」陆临清微微一笑,将他送至门外。望着他云淡风清的背影,一时竟生出感慨万千。情之一物,若能得之,当是万幸。
送走柳子承后的几日,陆临清不是在屋内看看书,就是提笔作画消遣时间。算算时间,疾风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小离裹着白狐裘,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手里拿着几支刚从树上摘下的红梅,小脸上也不知是冻得还是跑得整个儿红通通的,衬着圆圆的黑眼睛分外可爱。
「师傅……看,漂亮吗?」
陆临清含笑点点头,看着他蹦跳着去寻了个花瓶,将花插了起来。
「这红梅真好看,不知京城中是否也有啊?」
陆临清见他歪着头,拿着梅枝左摆右弄的,像是漫不经心的在问,便眼睛微眯,淡淡答道:「当然有。」
「哦……那不知宰相府里有没有?若有的话可太好了,听说皇上要将公主下嫁给明玉公子呢,红梅映着喜气儿,多好啊,你说是不是啊,师傅?」
沉默倾刻,陆临清淡淡一笑,抬眼朝窗外远望,正是天高风清。
「对。」
小离那边没有了声音,陆临清转过头去,见他神色问有些微愣,心下自然明白了大半。略想了想后,拿起了一幅小离作的画,柔声的开了口:
「小离,为师看过你这段时间的功课了,进步不少,可见你确实很用功,不过,在画树的时候,可以不计上层的分野,依画面的需要而决定藏根或露根,但要画出从土中崛起、坚韧稳固的特性,不可画成如插在上面,一推即倒的感觉。你明白了吗?」
「……是,师傅。」
「再去练一下,一会儿拿来我看,疾风应该回来了吧,去把他叫过来……」
「哦……」小离低着头出去了。